第一章 易经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穿越,还是在梦境。因为,我现在站在易园的大门,却发现它已面目全非,主人和这里的陈设都已不知去向。

那日的场景栩栩如生,彷佛就在此刻刚刚发生——

 

茶道坊品茶厅的正面墙壁上,左边是一幅阴阳太极图,右边是一幅乾坤八卦图,中间挂一幅竹简《易经》。我的背后挂一幅陆羽的《茶经》。

她把茶盘轻轻地推往一边,然后将一叠活页《易经》铺开桌面。面带一丝难以察觉的抿笑,眼神直直地射向我:“其实,你没有病,只是心病而已。心病得用心来治。心,就是意识,就是悟性。”

我有点诧异。我不知道我自己是来看病的,只听内人告诉我说,南郊外六公里有座易园,女主人伊芙蓉年轻漂亮,但颇有学识。内人说这位伊芙蓉喜欢《易经》,就把我推荐给她,让我去与她交流交流学问。

“嗯,这个…… 我先声明一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我是来看病的,其次,我想知道你与我夫人的关系,还有就是……就是……呃,这易园是你的吗?真漂亮。”

才初夏,她却穿得很薄很透,绛紫色的大开领短袖衬衫,半是外露半是遮掩着高挺的胸脯,乳白色的超短裙,将一双修长的美腿祼露在外。

易园漂亮,人漂亮。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易经》这本高深的智慧之书与眼前这位性感时髦的女主人联系在一起。看起来她像一个茶道表演者,不像一个喜欢古代经书之人。

伊芙蓉眼神略微迟疑,然后噗哧一笑:“高先生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了。是你的夫人让你来我这看病,她说你病得不轻。我和你夫人原来在一个系统工作,后来我觉得那工作不适合我,就以生病为由辞了职,在这易园搞了个茶道坊。”

“你行医吗?”

她摇摇头。

“那怎么说给人看病呢?”

“哦,你夫人说我能治好你的病。我不行医,不过我理解你夫人让我给你看病的意思,所以我不用医术给你看病,我用心术给你治病。”

我嘴角一丝微笑,明显有些不屑。我自己对于精神、意识或灵魂一类的东西,自视领悟还比较深刻,岂会相信一个小女子在我面前竟说用心术给我治病?这似乎有点颠倒乾坤的感觉。

“你的夫人是否给你内心带来很大压力?如果承认这一点,那么我们可以继续探讨下去。如果不愿承认,那么我们就品品茶吧。品茶也是缓解压力的好方式啊。”

伊芙蓉把一盒精装“午子仙毫”打开,捻了一大撮放入高颈紫砂壶内。她说她因生病辞职,但我看不出她有什么病。老实说,这个女人长得比我妻子还迷人,我妻子竟敢把我介绍来交流学问,看来我妻子对我实在太无所谓了。伊芙蓉感觉到我对她的不信任,但却坦然从容,不卑不亢的神态浮现在她淡淡的神情中。

但我不能撒谎,我的确感到压力,而这压力未必是妻子带给我的。“是的,我承认我内心压抑、焦灼、沉重,甚至多少有些自暴自弃。我几乎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断然对我道:“我很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我茫然地看着她,莫非她要用五行八卦那一套来忽悠我?也罢,看一个女人给男人把脉指点迷津,倒不失为生活阅历中有趣的插曲。

伊芙蓉给我的茶杯倒上新泡的午子仙毫,自己也轻轻地呷了一口,然后对我说道:

“听说高先生也喜欢《易经》,那么您应知道易的本义吧?”

“不就是指变易、简易、不易吗?”

“也是,也不是。因为那样的理解太望文生义了,我们不如来望字生义。”

“望字生义?”

“对!易字的古体字是由日月两个字组成。易为日月,日月为阴阳,阴阳为乾坤。阴阳即男女,乾坤即天地。一部《易经》,就是天地经和男女经。男女经就是性爱经。高先生的病,就是因性而引起的心病。既然高先生研究《易经》,为何没从中得到启示呢?”

我的心病变成与性有关?那么我得好好的洗耳恭听了。我问道:“什么启示?”

“说穿了,在对待生命科学这个问题上,《易经》就是一本性经。”

一个女人研究《易经》而把它研究成一本性经,这有点逆经叛道,甚至有点耸人听闻。但我想她总有一定的道理,且听她怎么解读。

“古人很高明啊,你看‘性命’这个词的组合——性在前命在后,证明古人对性的认识更重于命,不是吗?这就是性命的真谛。高先生因为夫人的工作性质而苦恼而愤怒,心里那份郁结浓得化不开。”

“讲性命这一点,我觉得有点意思,可后面说我的那些话,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从抽屉中拿出一包烟,问我吸不吸,我摇头谢绝。她自个儿点着了,长长地吸了一口。那烟,是女人烟,有种女人香的味道。她看着烟雾飘向我,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将烟放在烟缸上搁下并不再吸。

“说白了吧,你夫人觉得很亏欠你,说你心理不平衡,让我来开导开导你。要看穿这个世界,就要看穿两性世界。两性世界看穿看透了,你才有精神活力,才能创造自己的价值世界。”

不知道我妻子对伊芙蓉讲了些什么话,因为她在国家某情报部门工作,常常不能回家,我自然有些怨言,但也不至于危言耸听到我要精神崩溃似的。难道她让伊芙蓉开导我,就能消解我内心的困惑和不安吗?

“还是说说《易经》吧。我不知道高先生怎么看《易经》。我认为《易经》经过两个智者的手,即老子与孔子的综合整理,才形成后来流传下来的《易经》,以别于原始版本的《连山易》和《归藏易》,那些都是先王们的陈迹。周易是文王的原创六十四卦,而老子亲自撰写了周易本经即卦辞和爻辞,不然老子在守藏室做什么?后来孔子亲自撰写了读经心得易传十翼,不然孔子如何要韦编三绝?他们在不同时段用不同创作方式,共同组合了这部伟大的《易经》。出土文物将陆续证实这一观点。”

我很惊异伊芙蓉的见解。说实话,听她这番言论,我大吃一惊,也开始对她刮目相看。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像那些拿着《易经》去看风水或给人看相算命的所谓易经大师,其实只摸了点易经的皮毛就到处骗人坑人。她不是,她有自己的解读和领悟,并有自己的探索与发现。基于这一点,我赶紧给她掺水倒茶,表示我对她高见的佩服。但我还是打趣道:“照你这么说,老子和孔子合著了一本性经?”

“别讥笑我,我只是从生命科学角度看《易经》是一部性经,并不否认它同时也是哲学、人类学或社会学著作。我关注它性的内涵,譬如《易经》讲‘男女媾精,阴阳有体’,人不是女娲也不是上帝创造的,而是男女交媾合欢制造的。”

我说:“你很像个性学专家。”

她站起身来,摊开两个手掌:“你看我像吗?我不是。但我今天受人之托,我就必须以此为题来完成任务。加上你夫人说你喜欢《易经》,那好,这就是我们的交流点。我读过你写的关于《易经》的文章,你认为这是本大智慧的书,是关于宇宙运行、自然生态、社会发展以及生命科学的学问。这个我都赞同,因为这是《易经》最基本的要素。但我最看重的就是它解读生命和身体,解读性爱和性趣的内容。或许你会认为我这个女人风骚,也可以认为我是个女权主义者,这都不打紧。男欢女爱,构成世界。只要你了解这一点,你就会完全谅解你的夫人,也就理解你自己的心理和生理。”

虽然我们初次见面,她的确表现得有些风骚,不过想到她是有人托付而故意表现得如此露骨,我也就释怀了。因为我不愿意掉进一个学问陷阱而被女人的直白放纵自己的感受,但她的话语和语气多少带有一些性暗示,要说我的身体没有一点功能反应那是假话。

“这样听你说来,我很像是个性苦闷,或者像个性委屈。是谁给你把我描绘成这样糟糕的形象?照你的意思,我到底是需要性释放呢还是需要性发泄?”

伊芙蓉哈哈大笑起来,马上又用手捂着嘴,这个动作倒像个古典淑女,和她的言谈似乎不相吻合。

我打断她的笑,问她“你结婚了吗?老公呢?”

她收住笑容,呐呐地道:“我没结婚,没老公。”

“为什么?”

“不知道!”

我问得唐突,是不是戳到人家的隐秘伤心事?我赶紧道歉。

“没关系。说实话,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谈男女,谈性,很有些失体。但我重任在身,身不由己啊。”

“什么重任啊,不就是给我医心病吗?不是正在进行时嘛。”

“Shit!”她突然冒出一句英语,马上又觉得失态,立即连声补上几句“Sorry sorry”。

“你夫人让我一定要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她以前给过我很大的帮助,我得感激她报答她。”

实际上一开始我就有些明白这里面可能有一种圈套,但既然她是受人托付,我就更加觉得这对我多少有些侮辱。不是她侮辱我,而是……性爱再怎么自由,也总得有个过度,还得有个尺度。但就这么几句探讨交流,伊芙蓉就当作任务来做,至少对于我,竟觉得是一种交易。

“你认为很龌龊吗?”她温情而又锐利的眼光直直的逼向我。

“不,我只是感到,如果我们两人不受她人摆布而互生好感,也许会很有感觉和情趣。不要逼迫自己,那样我会认为是你们商量好了请我来当一个道具,我会感到自己一钱不值。”

“你错了,高先生。你把我看错了,也把你看错了。我其实是经常拜读你的作品,内心对你一直很敬佩,大约是你夫人看出来了吧,就想成全我们,而且她认为成全了我们,就等于是帮了她的大忙,所以我才答应约你来交流《易经》。”

“嗯,说到交流,我想知道,《易经》在性爱方面让你到底达到什么境界?既然你还没结过婚,怎么能体会到性爱的功用和美妙呢?”

“听你这话像把双面刃,一面似乎是在骂我,没结婚的女人可以有这么风骚吗?一面像是在挑逗我诱惑我。我也不会上当,两个方面我都不会回答。”

“哈哈,伊小姐,你误会了,我当然不是骂你,也不是挑逗你,虽然你实际上两个方面都回答了。我是想听你认为《易经》是性经的深层阐释,因为前面你论到《易经》时已经打动感染了我。”

“这样吧,我们在园子里转转好吗?边转边聊。”她提议道。

我们走出品茶厅,在一条开满月季的小径上漫步。绿草芬茵的园林,有不少蜂蝶翻飞。我不由赞叹,好清幽美妙的地方啊,莫非整个园子都是你的?

“不,我哪来那么多钱买园林,这是我父亲留下的。”

“你父亲?那也属于你的财产啊。”

“不是我的。我哥哥继承了这园子,不幸的是,我父亲和我哥在同一天出车祸去世了。此后,嫂子就跟我打上了官司,她非要全吞这座园林,而我也把它当作我的家。”

对她的不幸我表示同情,也理解她热爱这座父亲的遗产。

“父亲是易学专家,我从小就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因此对《易经》研究还算是世家。我有个前男友,本来我们快结婚了,他是学法律的,当他知道我嫂子可能有权继承这座园子时,毅然跟我分手,却跟嫂子好上了。”

噢……难以置信!

“我当然很难受,也很愤怒。恰好这时你夫人帮我解决了他。”

“我夫人解决了他?杀了他吗?”我大惊,因为我知道,若她动用公权力,很容易做到,这是我惊嚇的缘由。

“哪里会杀人!是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让他滚远远的,不许靠近这易园半步。”

能这样最好。后来呢?

“后来我就专心开我的茶道坊。我平生喜欢《易经》,还喜欢《茶经》,因此茶道就成为我辞职后的职业。”

“所以,你为了报答我妻子,就答应她的请求,让我来‘看病’?”

“事实上……主要是我……很欣赏你,这才是根本。虽然你是有妇之夫,可她愿意让我亲近你喜欢你。她平时忽略你,让我来替代她,这是她最人性的地方,你不理解她的苦衷,这就是你的错。”

我愕然,对她这奇谈怪论竟一时无法反驳。

“《易经》开篇乾卦有六爻,这六句话中就喻示了男欢女爱、性爱之愉悦、爱抚之美感、相濡以沫的过程……这是人类生活的基础,也是性爱的主旨。谁不重视它,忽视它,谁就是无知。”

我见她如此认真,很想大笑一场,她却不理我,继续背书似的说道:

“诗人闻一多说过,八卦的阴爻和阳爻就是讲的八种男女交合的动作。所以说,八卦和性爱关系很密切。‘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易经》把人的生命来源看得高于一切,把创造生命的过程或享受生命的过程看得高于一切。”

忽然我有一种渴望,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一把将她拉过来抱在怀中。她打了个激颤,却一把将我推开,“我们还是先做朋友吧,‘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人性无底线,人格还是应该有底线的。你不能想通了就霸王硬上弓,任何事情都有个心理预期。今天请回吧,一会儿我的美国朋友,我父亲的学生詹妮·斐琳特就要来了,我们约好去美发。”

果然,当伊芙蓉送我走出易园大门时,那位叫詹妮·斐琳特的美国姑娘就兴冲冲奔了过来。她看了我一眼,又看看伊芙蓉。伊芙蓉说,别瞎想,以后给你介绍介绍他。

……

 

然而,半个月后的今天我来到这里,却时过境迁今是昨非。易园已换主人,伊芙蓉也不知去向。问过所有人,包括我妻子,全然不解个中内情。

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份《易经》活页,上面浸有茶渍,但依稀可见几行字:

“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第二章 欲殇

 

盛夏来临,我独自一人到青雪沟去度假,目的有两个,一是想散散心,以平复我悲愁的心境,二来也想搜集一些创作素材。

我这人的习惯,喜欢单挑大自然,我不愿意跟随团体,或者成帮结对合伙外出旅游。那不是旅游,那是好玩。旅游不是好玩,所谓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除了开发慧心,还有探险的胆略和悟的境界。独自一人赤足履水天马行空悠哉游哉,是我个性的使然,我徜徉在天地间慰籍着我的性情从不耽忧什么困境和危险。

但是,这一次,我却遭到了绑架。绑架者不是绑匪不是恶徒不是流痞而是四个女人。四个普通的女人。

也是活该,我平时虽然喜欢独闯深山,对山中游人过客还是颇多警惕。唯独这一次在穿越一条冰川沟壑的羊肠小道时,看到路中横亘着三个女人,我反倒很欣然地迎上去询问路径。她们一身村民打扮,像是刚从山野里劳作归来的样子。其实我脑子如果稍稍肯活络一下进了水的那块颅骨,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冰川里哪来农妇?

这三位女人非常热情地给我带路,说前面就是她们的家,到那里去坐坐吧,冰川里有很多秘密,我们可以给你讲讲,不然你会冒很大的风险,说不定有去无回,你这兄弟也太大胆,一人也敢闯冰谷,你没听说这是一条死亡幽谷吗?

我倒抽一口冷气。青雪沟是我朋友介绍的,朋友吹得天花乱坠弄得我心头痒痒非立马亲临体会不可。这死亡幽谷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感谢她们的好意,跟着她们东徊西绕宛如在迷宫中穿行。在一个冰崖凸起的草甸坝子停下来,我看见坝子边上有一个洞穴,洞子很大很幽深,洞口摆有一张条石,放有一些小商品之类的东西。桌子后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看样子她们在这里摆摊设点招徕顾客。可是这里哪里有游客啊?

“小杏子,客人到了,请客人喝瓶水吧。”

叫做小杏子的女子取了一瓶橙汁给我。老实说我不喜欢喝橙汁,可是那时一来的确口干舌燥,二来算我色迷心窍,因为这几个女人就她最有姿色,皮肤和身段都是一流作品。我毫不犹豫地将橙汁喝了个底朝天。

“这是你们的小卖点?”

“不嘞,这是我们的家。”

“???”

 

要说事情的发生,实际上从这里就开始了。三分钟过后我就昏倒在洞穴门前,等我醒过来时,我发现我已经在洞穴深处。我环顾四周,是一个洞穴中的小洞,一盏半新不旧的矿汽灯把小洞映得昏亮,隐约看得见周围有许多铁柱木架之类的废品。我躺在一张木板上,上面铺着干草。四个女人蹲坐在我对面的一片草铺上,看着我痴笑。我想起身才发现双手已经被分别缚在两边的铁柱上,双脚倮跟也分别被绳子套在木板的两个方向。我先是稀里糊涂后来恍然大悟,我被蒙汗了!我暴怒地质问她们想干什么?我身上的钱尽管拿去,留点路费就行。

其中一个约莫三十几岁被她们称作茹姐的笑眯眯对我说:“他兄弟不要怕,我们不要钱,我们只是请你来帮个忙。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有难言的苦衷。你能帮我们这个忙,我们给你磕头作揖烧香拜佛。”

我更糊涂了,帮忙需得着把我捆起来吗?还给我喝迷醉药?“你们到底要我帮什么忙?说就是了,不必这样对待我啊。我能帮一定要帮,不能帮的我是爱莫能助。”

“兄弟,好,这是你自个儿说的,能帮一定要帮?这个忙你还就是能帮。”

“说说看?”

一位女子年龄在二十七八开外,她长得硕大肥壮,说话粗声粗气,一点也不羞涩。她抢着说:“我们四个姐妹都想请你把我们给做了——随便你怎么做都行,反正得做。”

我大惊失色,她们莫非是鸡?不像,鸡能跑到深山野岭里来拉客?她们说不要钱,那自然不会是鸡。

旁边一个小个子女人奇丑无比,她手拿我的照相机在那里捣鼓着,实际上她摆弄不来这玩意。我说不要把它搞坏了,要不我给你们照相,不过得先把我解开呀。她哼了一声,把照相机镗的一声扔在草铺上。妈的,这女人真可恶!

她一开口说话不仅让人厌恶,还让人心惊胆战:“不做就出不了这个洞子,就得丢掉小命!”

我又是一惊,急问为什么?茹姐依旧笑眯眯地说:“你把我们做了不就得了吗?不要问那么多为什么!我们这里储藏了很多好吃的,你可以吃得很好。把我们做成功了,我们就放你。”

我不仅惊奇,还更加猎奇:“你们总得告诉我原因吧?何况我不愿意,你们哪里就能强迫我干这等勾当?还有什么叫做成功,什么叫不成功?”

“成功,就是让我们每人都怀孕,没怀孕就是不成功。我们有办法让你愿意。至于原因吗?可以告诉你……”

她们接下来分别给我讲她们的故事。讲的时候,没有人笑,几乎都是哭泣着,悲伤着。我听得头皮发麻,心里也跟着难过。

 

她们四人都是农村人,原本不相识,是在南方S市里的劳务市场找工作互相认识的,一来二往成了无话不谈的铁姐妹。

那位茹姐,她的丈夫是个下身残疾,结婚进洞房后她才方知受骗。可是外表上看不出他丈夫有什么缺陷,多少年过去了,婆家骂她无能,天天给她使脸色。她原想能生个一男半女,好好维持家庭的现状混过今生一世也就罢了。在他们那片农村,女子无后没人会怪罪男人,女子不能生育是大耻、是大恶。不要说婆婆不能容忍,就是整个村寨整个乡里都不能容忍。她一气之下跑到南方S市去打工,可是工作不好找,又无法回家面对凶恶的婆婆。我问她是哪里人?她说是D县,我当即吓了一跳,原来她是我老乡。我祖籍就是那里,我虽然没有生在那里,可是我从小寄养在那里,多少也听到过一些奇闻,没想到现在还是千年风俗未改!

胖子女人声泪俱下地哭诉着,她生了两个小孩,都是弱智,连话也不能说。她想再生,而且医院证明允许再生,哪知乡政府就是不准,派人把她绑了拖往乡卫生所强行结扎。她趁人不备逃了出来,听人介绍说南方S市很好,她紧赶慢赶独自跑到了那个大都市。她的想法很坚决,一定要生一个健康的,有智力的孩子,不管遇到多大阻力不管违法不违法,她需要另一个成熟健全的生命陪伴她的后半生。她在劳务市场与茹姐相识并成为知音后,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二人一拍即合。

小个子丑女人说起她的事是咬牙切齿含血愤天。她说他男人嫌他丑,不喜欢跟她同房,出外打工期间寻花问柳,哪知得了艾滋病,回到家没过多久就死了。男人死前她多了个心眼,在村民面前假装大肚皮,说怀上了他的孩子,她要回娘家保养生产。其时她直接就奔南方去了,在那里她遇上了这几个姐妹,说了她的心事,同病相怜必然引起同情心。于是她很赞同胖女人的计划。她说到这里特意强调,不过我可没有艾滋病呀,我们结婚后没几天他就外出了。那小子,天杀的,再也不碰我了。

“哈哈哈”,几个女人哄笑起来。胖子说他在外找的比你嫩,当然不再碰你啦。小个子说我并没有来过几回,肯定还是嫩的呀。胖子说,要嫩也没有我们茹姐嫩啊,她说不定还是老闺女呢。小个子说,屁,要真说嫩,还是我们小杏子才是嫩,才二十出头就跟鬼丈夫过日子,那真是个雏。

鬼丈夫?好像哪本书就叫这个名字。小杏子一直很沉闷,不爱说话。她们逼她讲她的故事,她也只好讲出来。她是一个守活寡的少女,在她还没过门之前,未婚丈夫就一命呜呼魂归西天。在她们那个地方,要是两家人很早就订了娃娃亲,哪怕中途男方死了,女方都得把他的灵龛给供奉起来,做木人,穿衣服,骨灰装进木人空壳里,放在床上同枕共寝。据说三年两载还能怀上鬼丈夫的种子。乡邻认这个死魂的种子,但是就是不能认同改嫁。最恶毒的一条习俗是,如果三年过后还未能怀上鬼丈夫的孩子,那就说明没有尽到女人的责任,鬼魂就要大闹乡邻,大家就要遭血光之灾。按乡约乡规,得严惩不尽妇道的女人,轻则裸吊鞭笞,重则沉塘自尽。她很害怕被处死,某一天悄悄跟随一个到乡下诊病的医疗队走了。她告诉了医疗队的人自己的苦衷,医疗队给村民放下话,说是她有了鬼丈夫的孩子,要到大医院去认真检查,乡人愚昧,很相信人鬼可以结合的事,更相信医疗队的话。医疗队的人对她挺好,劝她自己作主自己的婚姻,以前那根本不算结婚。就这样,她混出了大山深处,到了天高地阔的大城市,觉得呼吸和行动都是自由的美好的。她逐渐看到外面的世界是多么地精彩,为自己重新获得新生而倍感高兴。可是没有多久,家里来信说,母亲百病缠身,不久将魂归黄土,叫她早日回家以送终情。她知道回去后难以解释说有了鬼丈夫孩子的真相,弄不好要被村民们严惩。不回去又不可能,她是个孝顺的闺女。还是这帮姐们帮她出了坏点子,叫她真怀一个种子回家,让老母临终高兴,也让乡亲们放弃追究。她本来想在S市里找一个小伙子真心相爱,可是几个大姐硬是生拉活拽将她拖上一条贼船。看得出她最不开心。

她们是听人说起青雪沟很奇美,又有很多冰洞,冰洞里还很暖和,于是就生出怪念头,想到这里来筑窝建巢。尽管生活得像野人,但是劫持男人的愿望从未断过。她们非要借到种子不可,否则今生决不回老家。

 

我听完她们的故事,倒是非常同情她们的遭遇,可是我却认为她们这样做是违法的,也不合乎人伦道德。我耐心地对她们说:“你们既然都勇敢地跑出来了,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就应该好好把握重新选择生活的方式,没有必要老是去想到要补偿或迎合乡里那些落后的封建习俗和野蛮做法。你们现在这样做,实际上更加愚昧更加野蛮,完全丧失了你们女人最美好的一面。到此为止吧,回到现实世界中去,你们还年轻,幸福还在后面等着你们呢。”

胖子嘟嘟嚷嚷地叫道:“少来这一套吧,我们听得多了,其实你们城里的人比我们更虚伪更肮脏。我们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你们城里那些小蜜呀二奶呀还主动为男人献身哩。我们只是借个种子,又不犯滔天大罪。我们借到种子就回家乡,这样我们才能抬头做人。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我大笑:“姐姐妹妹们,这不是你说想干就能干的事情。按人的本能欲望来说,碰到这等送上门来的美遇,简直是求之不得。可是不行呀,我要对得起我的家人对得起我的良心。你想想啊,你们对自己的丈夫在外面胡来恨之入骨,现在又跑出来乱点鸳鸯拉郎配,岂不是根本没踏出错误的怪圈?你们可以重新恋爱,可以重新组合家庭,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

小个子女人恶煞煞地说:“少废话,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你自己说过的,能帮的你一定要帮,你不是能帮嘛。今天你就得做我们,不然就杀了你,丢到冰洞深处。”

她说完就扑到我身上要扒开我的衣服。胖子过来帮忙,把我皮带解开往下扒拉裤子。我叫起来,使劲挣扎,两手把绳索缚紧的铁架绷得哐啷作响,但是没办法,铁架倒下来,绳索还是绑得紧紧的。茹姐有些迟疑,说算了吧,我们还是多劝劝他,让他自愿。小杏子也说,姐们要不让他自己想清楚了来,让他自己挑选吧。我看这位大哥他是个好人呐。

“屁话!”小个子骂她,“正因为他是好人,我们才愿意要他。莫非你愿意要一个坏人的种子?要他自个挑选,他当然要选你啊,你个自私的小妮子。”

骂得小杏子低头不敢再吱声。

我说:“其实,这样强行的做法,未必能使你们怀孕,一是我的精子质量不能提高,二是你们不可能都在这个同一时间排卵。看来你们没有受过任何的性教育。我是遭遇到了野蛮的快乐,但你们可能不一定有快乐,做爱不单纯是为了埋种子生孩子。女人主动其实也不是一个好办法,你们应该让男人主动。在性爱上女人被动是一种美丽的享受,这一点你们还不懂。放了我吧,你们还可以在现实环境中找到自己的那一半。他们一旦主动,你们才会发现自己是真正的女人。像你们现在这种野蛮狂妄的主动,跟魔鬼没有区别。”

小杏子低着头想了想,这时突然抬起头,扑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说:“那你就不能主动吗?”

我喘了口气,摇摇头:“不能啊,我一个人对付几个,哪里能主动?况且我被绑住,根本就不能主动啊。放了我,我会主动的。”

“不行,绝不能放开。我们喜欢这样,女人就是要主动,也该我们压迫男人一下了。”小个子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像是在欣赏一场演出。

我愤愤地嚷道:“这完全是乱淫,群交要生病的,不卫生无乐趣。性生活要讲究高质量和高境界,这个,你们以后要慢慢体会才会有所明白。”

没人理会我,胖子和小个子控制着整个局面。

……

后来我被她们留在洞里大约有一个月左右,我已被折磨得不像个人样,跟萎靡的公狼在贪婪的母狼面前没有什么差别。她们甚至差点改变主意,想叫我做压寨洞王,共享四女。我据理力争,说我虽是强迫,但毕竟履行了诺言,希望她们也得履行诺言。三个姐们不肯放我,每天套住我监视我。

有一天,轮到小杏子看管我,她悄悄解开套我的绳索,说她们下山买东西去了,高大哥你赶快往后山小松林那条路跑吧。我不会忘记你的,如果我还能出青雪沟,我会去找你的,我肚子里有你的骨肉哇。我听到这里既感激又惊恐,天哪,我还真留有野种啊?

我逃出山洞那天,头发约有半尺长,而且,满头黑发几乎全白了。

 

第三章 一夫二妻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时光,我依然会重蹈青雪沟。尽管我的懊悔占据了整整一个季节,我对于我的履历从不妄言得失。

懊悔仅仅是出于我的报案。我从青雪沟逃出来,就立即向附近的公安部门报了案。结果对于我反而生出灾难性的后果。

辗转回到家后,面对娇妻,我无言开口叙说我的去向。妻子从不问我何去何从,有何遭遇,只惊异我头发的变色。她的嗜好只是爱和我做床第生活,而她白天的工作我无从深知,也不可能深知。她在国安部门做情报工作。国安部门有很多课程,其中一项是怎么勾引男子,怎么挑起男子的性欲。妻回到家后,每每以我作试验,履次成功。她很满足。但她说我这次外出归来,怎么功夫不行了?于是她举了她们几个教官的例,说他们如何如何厉害。我每次听到娇妻说出荡妇一类的语言,心脏就像原子核裂变的临界边缘,但似乎我内心有鬼,竟不敢喝斥半句。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爱我的妻子。她太漂亮了,这一点非常能够满足我的虚荣心,至于这个漂亮可能大部分属于他人在占用,但她身体的使用权名誉上还是归我。

在公安局派人来我家找我核实情况之前,我们一切都还是按部就班各就各位,生活的秩序就像一曲缓慢的旋律,一个音符一个节奏的流畅下去。突然那天嘎的一声,一个很长的休止符之后,乐章成了变奏曲。

头天晚上,我发现枕边放了两本书,一本是《O娘的故事:心灵忠诚肉体放荡》,作者是波莉娜·雷阿日,另一本是《罪恶之城:一面快乐飞扬的旗帜》,作者是萨维拉·贺兰德。妻子说那是情报系统内部读物。我翻了翻内容,基本上全是讲情欲和肉体的故事。妻子要我照书上讲的方法去做,并说她这一段时间欲望很强。我震惊之余,想想我曾经阅读过的郁达夫的自我小说和日本的私小说,以及劳伦斯的小说,竟是小巫见了大巫。

妻子说:“老高啊,我发现自打你从青雪沟归来,你是举而不坚,坚而不久,久而不挺,挺而不力。需要我调教调教了。”

人的本能,遇到刺激和试验作为公约数,作为性爱的利器,那玩意就会成为核聚变。这一晚上,妻子说很好,很快活。她表扬我说我终于使她能够一次造爱,就可以让她产生五六次高潮波。我也很得意,夸她调教有方。

结果第二天我回到家,原想再与她好好地重温爱巢,她却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狠狠地瞥了我一眼,扭过头去再也不搭理我了。

电话铃声响了。是一位警察同志打来的。他说下午到我家没遇到我,只有我妻子在家。他为了尽快核实几个细节,询问了我妻子关于我在青雪沟发生的一些状况。我妻子是头一次听说这事,除了惊骇,自然全无答案。警察同志说很抱歉,我还以为你们之间沟通过。我愤怒,也无奈,更多的是茫然。

先人们留下的文化强调宇宙秩序,自春秋时代开始讲究“人之四端”: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化之心、是非之心。我对此每一端都颇能理解,每一端又都理解不了。

后人常常说孔子曰“食色,性也”,这是混淆了我们的先哲。孔子从没有说过这句话。那是一位叫告子的人说的。原文出自《孟子》:“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孔子既与孟子非同一时代人,何来问答?长期以来以讹传讹,孔圣人不知背了多少黑锅。

不过我还是崇尚圣人。我的一位老师曾经开玩笑地对我说:孔子周游列国,实际上主要是为了泡妞。

多么浪漫的行为艺术。

审视我的个人行为,从心理上来说也是浪漫的,道义上却充满了罪恶感。妻子无意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还是不能原谅我。她悲愤,她痛苦。

我试图去抱她,她一个招式就把我掀翻一丈远。我打不赢她,她的擒拿格斗是她们国安部门数一数二的。我揉摸着摔得红肿的肘关节,想发火,还是忍了。

原来妻子还在乎我!那么也好,彼此交换一下心理感受,也值!三千世界芸芸众生,谁都知道年轻美丽的女子作危险的情报工作,除了一半靠技能,另一半还得靠美色。那份原本属我私人的美色,被她单位的同仁和情报对象的敌人共同分享,我心知肚明。练习性交技巧,那是她的工作需要。

妻子当然一贯是很开通的。我其实也是很开通的。可这一次她居然能表现出痛苦,这倒出乎我的意外。我内心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善意平衡的报复是一种美德。它可以校正和抑制出格的非正常行为,尽管那行为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充满逻辑地进行着。

妻子不理睬我的态度持续了一周就淡化了。周末她回家炖了鸡汤,说要给我补补身体。晚上她摆开了架势,希望我们在床上好好决战一场。她心有不甘的问我:

“那几个野蛮女人,你觉得她们比我的如何?”

我说不咋样,没感觉。

“那个小杏子,她比我年轻漂亮吧?”

嗯,差不多吧。

“这方面怎么样呢?能到几次高潮?”

嗨,老婆!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她和伊芙蓉,谁厉害?”

我说我跟伊芙蓉没有任何实质关系,但她一直不信。

“唉!我原想你接纳伊芙蓉的,谁知她人去楼空。如果小杏子功能方面比我强,我倒是可以接纳她,以弥补我对你的歉疚。如果这方面她不强,我不希望你拥有她。”

我默默地做着俯卧撑似的运动没有理会她这些话。我认为这是她在试探我的道德底线,或者她是在说些赌气话。再说了,接纳一个女人,为什么要以性功能强弱来作标准呢?难道一个人的品行、道德、才能、情感等等都不要了吗?我嗤之以鼻,觉得妻子在虚情假意的套我真实的思想。我假装要睡了,她不依。显然她性趣盎然。这可能和职业习惯有关了。三天两头不满足她,她彻夜难眠。第二天一早竟然发现她会在浴室对着镜子自慰。

我于是不好意思问过我的一些同学同事,问他们的妻子如何如何。同学同事竟大都愤愤不平的嚷,他娘的,恋爱时还不错,结婚后就跟木头人似的,还要老子奶奶似的哀求。我想了想,我妻子无异于就是一个异人。

妻子一翻身,脸色非常郑重起来。她说,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把小杏子从拘留所里接来。我去看过她,人长得挺不错,非常适合你。

我冷笑道:一来这是违法的;二来呢,你一个人我都对付不了,再添一个,我岂不是加速折寿吗?

她也冷笑一声。哼,你们男人,少给我来这一套。你们是越多越兴奋。按弗洛伊德的心理暗示学说,人的生理功能是比较性行为。好比对冲基金吧,潮涨潮落,越有参照性就越有操作性。我们那些同事上司,在家里一点不行。可几个女人同时出现,那表现都很非凡。为什么男人娶一个老婆的,往往多是阳痿,而娶几个老婆的,大都精神抖擞寿命很长?道教说采阴补阳延年益寿,这是有道理的。

拜托!我喝断妻的骇人听闻的言论。我有些惊心胆颤,再让她这么说下去,我倒颇像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果然,妻继续发表高见。她说:法国著名社会经济学家贾克.艾塔利说过:“一夫一妻制不过是一种社会习俗,迟早会崩溃,但也不至于回到多配偶制社会,将来的社会对男女关系可能发展出一种新制度,不禁止一个人同时和多个人有伴侣关系。”

我说:“这是为你的生活性质找理论根据吧?”

“不,我那是工作性质。我的生活性质不是依然是一夫一妻吗?”她打断我的话纠正我的观点。

妻说的贾克.艾塔利,我也读过他的书。他说:在民主和自由市场的制度下,社会变得越来越透明,任何公众人物的私生活如有不检点,在严格检视下都会无所遁形,从而暴露出一夫一妻制的伪善。此外,个人自由的增加、寿命的延长乃至科技的进步,都会使一夫一妻制更形落伍。普遍的生育控制已经为拥有多伴侣去除一个重要的生物障碍。我们终将承认,同时间爱不同的人是合乎人性的;这是时代的潮流,任何宗教或其他势力都无法抵挡。

“好,我们就来谈谈这个话题吧。”我对妻说道。

一夫一妻制不管在任何时代,在任何制度下,我认为都是最恰当的制度。当然这得建立在这个社会健康运行的情况下。如果遇到战争来了,男人都死得所剩无几,那么一夫一妻制就显得伪善和非法了。不过,我们老是预设男人少、女人多的境况,说穿了还是以男人的私欲为中心为出发点。反过来,女人也可以设想,如果遇到某种瘟疫来了,女人们因为抵抗力比男人差,都死得只剩少量健壮的女子了,那么就应该实行一妻多夫制,而且必须强制实行。问题是,在一个正常的社会形态下,有人以地位、金钱的优势,可以合理不合法的暗暗实行着一夫多妻制,这其实是人权最大的不公。女人们不应该心向往之。至于贾克.艾塔利所说的将来状况,我以为也不会成为潮流。不错,人性的基本需求满足之后,尚可以同时间爱不同的人,但这和婚姻制度是不同的概念。同时爱,指什么?一夫一妻制度下,我们不是同时也存在亲情、友情甚至爱情吗?既是产生了新的爱情,也未必会产生新的妻子。这才是爱情的最后境界。如果产生一次新的爱情,就必然产生一个新的妻子,那就意味着女人无法产生新的爱情,因为没有多夫的制度。爱情不能靠婚姻制度来约法三章。爱情可以是情爱,也可以是性爱。但进入婚姻,情爱基本上终止,唯有性爱了。为了追求情爱之爱情,一夫一妻制对男女都是公平的,合理的。

妻说:这是我听到的卫道士给我解释的最好的清道夫原理,但我不认同。男人和女人的生理结构是不同的。女人的性爱天生是阶段性结构,男人的性爱天生是无期限结构。男人创造力的爆发来自于不断的刺激心理生理,他们对待新生事物的敏感永远比女子强出百倍,所以男子始终占据社会舞台的中心。就以我的性欲来说吧,我也许在此一阶段比你厉害,但彼阶段可能就玩完了。而你却会一直保持着旺盛的性欲状态。上苍天生造就了男女结构上的不公平,应该说我们完全有理由采取各种方法来弥补这个缺陷。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女人是绝对反感男人的一夫多妻制。可是冷静下来仔细思量,既然一个女人首先让她老公戴了一顶又一顶绿色帽子,她也应该有一丝愧疚之意才正常。弥补纠正的办法就是希望老公安心接纳他喜欢的女人。

各自的道理都很歪歪,都没有说服对方。接下来只好继续床上运动,那是双方都可以说服对方的熟练本领。当晚别无它话。

过了几天,妻子打电话给我办公室,告诉我说,她要出国公差了。可能要一年半载,让我祝她好运。我清醒地知道,她的工作具有冒险性,同时在必要关头,得以身委蛇。她说过,间谍工作,绝不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有正人君子在谈论道德。她给我描述过她几次以色相诱惑敌国对象,每次大获成功。我现在能住到这么豪华的别墅,开着这么高级的凯迪拉克,全是她的功勋奖励。就这样,我还能对她有什么怨言呢?

回到家,一开门我就大吃一惊!

小杏子竟然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我惊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说,是N姐(我妻子)到拘留所里把她保出来并接到这里来的。说完亮了亮她手里的钥匙,还把一封信递给我。

这是我妻子留给我的信。我匆匆地在字里行间扫描着,心里就酸楚起来。信的大意是,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们都是以腿生活的人,长年在外,互相不能照顾对方,况且我的工作你也略知一二,我做了很多你认为无法接受的伤害了你的事情,在我尽管很正常,在你却始终心存芥蒂,这使我深感愧疚。我们原本就不该结合。我的一切又瞒不住你,这样生活下去,纵然你每天拿出君子风度出来,我也只能暗暗心虚。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床上疯狂的原由,那其实是总想补偿你。现在我明白了,我能在生理上满足你,却不能在心理上满足你。所以我离开,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你和小杏子结合吧,我已经签好离婚协议,放在你的抽屉里,只要你签字同意,协议就算生效。我私下认为还是你的妻子,做你的妻子没有辱没我,但我不想辱没你,因此,我只能静悄悄的以流泪的方式向你告别。小杏子很好,我仔细观察过她,一个本分的姑娘落到那步田地,那不是她的原罪。你应该拯救她。因为,她是你的。她是你的第二任妻子。

妻子,这是一个神圣而庄重的字眼,怎么能说没就没?说变就变?妻子,我扪心自问,我的确没有主动去做过伤害你的事情,青雪沟遭遇,那也是我被动的做了错事。至于你的那些事情,老实说你自己多心了,我没有把它看得很重。虽然我也曾吃醋,虽然我也曾想过找几个外遇来平衡一下,可从未付诸过实践。这下可好,青雪沟被动的实践了一回,而且一实践就是“一夫多妻”的格局,最终以我们“离婚”收场。

我不能签这个字。我从未想到过真正离婚。可是眼前这个小杏子怎么办?她说有了我的孩子,这就为难了。我劝她把孩子打掉,一切费用和她的生活、工作,将来我来负责。再说我与我妻子毕竟是有感情的,她走到天涯海角也是我念念不忘的妻子。我和小杏子还没有那份感情基础,只是她曾经有恩于我。恩不等于情。

小杏子坚决不干,说她不要名分也要跟我,孩子要,我也要!

我们就这样磨砺了很久,为了孩子,只好收留她。也为了不至于犯上重婚罪,我只好在我妻子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一个月后,我和小杏子结了婚。她成了我现在的新妻子。

我的真实想法是,让小杏子先把孩子生下来吧。以后寻机再跟她离婚,与我元配复婚。这样我名义上就有两个妻子:一个原妻,一个现妻。

但我最大的恐惧却是,我无法想象一辈子能与小杏子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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