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惊讶,自己并非没当过妈妈,为何这才发现小婴儿竟然有如此的魅力与神奇——当时27元人民币月工资,把母性天然的细腻都花费到勒紧裤腰带上去了。

西方有钱人的后代继承了“有钱”,他们以“出生时嘴里含着银汤匙”来形容;我们寻常百姓家的小孙女苏米珂来到人间,随身携带了开启心门的钥匙,比银汤匙更金贵:新妈妈,我的女儿,从此笑口常开;新爸爸,我的女婿,顿成阳光青年;我和Ian,她的祖父母,揭开了享受天伦之乐的帷幕。

 

女儿怀孕了。

“妈妈,我想要个女儿!”

“当然,当然,我也想你生个女儿!我这辈子最满意的事情,就是生了个女儿!”想起高中时,有个爱跳舞爱漂亮的初中小女生对我说:“我最喜欢当女娃儿了,当女娃儿可以穿裙子!”

小孙女到人世,正是穿裙子的季节——我们澳洲南半球的夏天刚开始。她选了个好日子,2013年12月11日,年月日是三个连贯的数字。不容易吧。

其实,苏米珂本该晚两周才呱呱坠地的。

她在妈妈肚子里肯吃肯长,三十周刚出头体重就超过三公斤了。医生说三十八周她将达4公斤,而婴儿最后的两周里是“double the size”——双倍于平均生长率,正常分娩,苏米珂就接近五公斤了。那,对于并不肥壮、行动已经十分艰难的我女儿就是难以承受地重了。

医生决定一到38周,孕妇就住院催产。

女儿躺在医院白色的产床上,她姣好的脸庞因为失去血色、因为嘴唇的干枯而一点一点黯淡。与世界上所有要当母亲的女人一样,她静静地忍受着产前的阵痛。

苏米珂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有多么受罪,医生打了催产针十几个小时,她还犟在那里不肯启程。

探视女儿回家后,我给女婿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

四川人说生孩子是“儿奔生,娘奔死”,我深感不安,清晨两点多开车去医院。

路静人稀,车行无阻,我把窗户退下,让晓风吹拂我疲倦的脸。心,平静了不少。

护士打开急诊门让我进去,告诉我一个多小时前已经做了破腹产手术,母女平安。

女婿把3.93公斤重的苏米珂抱过来,我正式当了外婆,首次惊喜地发现新生儿一点不丑——比在肚子里超声波拍的照片漂亮多了。她正在大哭,一出娘胎,就吵闹肚子饿。

“哎呀,苏米珂头上好像长了两个漩,她以后会不会脾气犟如牛?”“哪里,别吓唬人,她头发短,睡乱了。”“苏米珂真的像她爸爸吗,可头发为什么不是自然卷?”“苏米珂左脸上有个隐隐的小酒窝哩。”“ 苏米珂长得像个假小子,人家都以为她是男孩。”“苏米珂刚才在睡梦里笑了,做梦还在吸奶。”

 

睡梦中的苏米珂
睡梦中的苏米珂

苏米珂眉毛红了,她疲倦要睡觉了;苏米珂眼睛湿润了,她大便了;苏米珂长了两瓣牙,为啥上面迟迟不跟进;苏米珂会做再见会拍手欢迎了;苏米珂的脚趾头滚滚圆,像十粒算盘珠;苏米珂的手指一抓一放,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我们的苏米珂苏米珂苏米珂!

新妈妈有了新体会,“养大一个孩子好不容易”,“为了可爱的孩子,一切的辛苦付出都值得”;新爸爸发言,“我给她换尿片洗澡,捏捏她的塌鼻子,顶顶双脚给力,不断同她讲话,什么时候她才能听懂才给响应呢”。

新爹妈手忙脚乱团团转,熟读育婴指南、上网查、上课听,新父母交流会上叽哩呱啦说不尽,自己的孩子世界第一;儿科医生定期检查,量量长短称称重量,什么月份达到什么水平,再画条成长线给爸爸妈妈放心;女儿女婿都成了“研究生”,六个月之后除了母乳,哪些东西可以吃,哪些东西不允许,半夜哭闹不肯睡怎么办,吃东西调皮捣蛋咋处理,公共场合她缺乏自律不检点呢?新的思维,超前的课题……,不亦乐乎。

不禁奇怪,我们这些老辈人好像是风吹大的。

苏米珂六个月后,第一次吃母乳以外的食物
苏米珂六个月后,第一次吃母乳以外的食物

那天,我和女儿推着苏米珂转商场。转悠了两三个小时才想起我们有个家,应该回家。

殊不知,苏米珂已经被我俩折腾得累透烦透了。

到了停车场,苏米珂发作。

并非平时她晨鸡初唱尖叫几声以示得意,而是愤怒的嚎哭级级高升,它朝四面八方爆炸,一瞬间就把车场里惯常的宁静捣毁。新妈妈立即用食指竖在嘴上,对她发出轻轻的嘘声,“苏米珂,你不可以”。那是她产前产后上了无数堂课学来的婴儿安静决窍。

完全无效。

苏米珂何事如此伤心,哭得泪涟涟的。我不知所措,顺手捡起地上一个空饮料罐,敲打它发出不同的声响,吸引苏米珂忘记自己正在哭。她停了停,瞧了瞧我。哼,才不上你的当!继续挥舞手脚,大哭嚎啕。

巨大的停车场,巨大的回音,反复的回音迭加反复的哭闹,苏米珂的哭声响彻车场。

好像一发不可收拾了。

突然,小歌唱家停止了歌唱,她在休止符前打住。停车场即刻回归宁静。

原来,苏米珂的妈妈弯下身子正在给她轻轻哼歌:“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花篮上市场……”苏米珂双目紧盯她母亲的嘴,双手双脚一动不动,她被歌声迷住,安静了下来。

一路上我跟着女儿合唱,“小嘛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那先生骂我懒呀,没有学问呀无脸见爹娘……”唱了这首唱那首,把苏米珂安安静静唱回了家。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这么小的婴儿居然听得懂音乐,居然可以被音乐调教,焦躁的心灵居然向音乐折服!

出国27、8年,我早已不是完全的无神论者了,可我也并非基督教徒,尽管我学过一点圣经。此时此刻,我不得不认为,只有创造人类的上帝才能显示如此的奇迹!

才半岁多,苏米珂对外婆眼睛里的甜蜜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只要外婆驾到——她甚至破涕为笑,如果正在跟她爸妈扯皮的话——马上举起右手,大喊一声“啊”,热烈欢迎;来过外婆家两三次,爸妈的车在前园停下,苏米珂就清楚自己到了哪里,就开始满脸堆笑喜形于色;进了客厅,她不再视察天花板上挂的灯,墙壁上贴的画,周围摆放的照片,直接寻找好玩的新东西:把纸巾一张一张从盒子里抽出来,把刚倒在地上的糖一粒一粒装回袋子去;外婆把苏米珂放进塑料洗衣筐端进后花园,再把疯长的杂草野花塞进筐洞里,让苏米珂伸手可触,她眼睛里掠过的惊喜令人陶醉……

只要我和她妈妈聊电话,只要苏米珂知道那边是外婆,她就急忙用手捂住耳朵——无论什么东西放在耳边上都变成了她的电话,她也要“喂,”,一串夹杂着弹音的清脆、闪烁、喜悦的叽喳声成为她母亲讲话的背景音乐 ……。

不过,苏米珂给她外公Ian的待遇就截然不同了。

哪怕外公的眼睛里也尽是甜蜜,哪怕外公只要见到苏米珂,他的一张脸就笑烂了,哪怕外公一把抱她过去,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她,“嗨,嗨,苏米珂!你看!”苏米珂把头退得老远一声不吭,眉头紧锁表情严肃,认真研究这个高鼻子大耳朵的“外星人”。寻思好几分钟,弄明白了这个老头子无害,不是坏人,她才放松下来,耸耸肩头赏了个笑,“嘿”!直到外公把她举起来,举到差一点碰到天花板那么高,苏米珂才开怀大笑,接受这个好老人。

外公在乡下做事,几个星期不相遇,苏米珂又不认人了,审查得从零开始。幸亏周期越来越短,很快她就与外公重归旧好了。

祖父母争相宠爱
祖父母争相宠爱

我们心里酝酿着期待,追随着苏米珂的成长:期待一周岁的她结束爬来爬去的历史,哪怕她疾爬如飞,总归还是在爬——“快啦,你当妈的一岁零三个月才开始走路的”;期待她从破坏型——把父母搭好的积木高楼城堡夷为平地,把动物拼图一块一块扒出来扔掉,进化到建设型的工程师……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四颗心围绕着她跳动,她的父母、她的祖父母两代人的日子变得如此明媚丰满轻快——当然,也夹杂了许许多多的操劳与操心。

每次我去女儿家,如果苏米珂正在睡觉,我就感到很失落。

耐心等待苏米珂的哭声——“我醒啦,快来人啊”,像进军号吹响,我迫不及待进入她的领地,苏米珂也迫不及待笑脸相迎。我把她从婴儿床里解放出来,刚睡醒的苏米珂两个脸蛋粉嘟嘟的,可爱极了,我抱住她亲左亲右亲个不停,常常制造出爆破般的响声——“妈妈,你会不会把苏米珂的耳朵震聋?”

我俩排排坐在地上,玩我即兴发明的游戏,老小同乐。

外婆的世界,空前地一无所有,除了这个小婴儿;外婆疲惫的身心,空前地无所事事,除了与小婴儿尽情嬉戏。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苏米珂至少是我已故父母派来的特使,如果不是爹妈自己投胎转世的话。否则,如何解释我与苏米珂一见如故,难舍难分的缘份呢。

那天,苏米珂一面自言自语——时而冒出无人能懂的悠美动听的长句子,女儿认为她像外婆说个没完,我答隔代遗传,求之不得,一面用她精致的小手把父母给她准备的书,一本一本从小书架上取出来,装模作样摸摸这、翻翻那。有的书像手风琴般拉开一长串,有的看起来很厚其实只有十来页,都是厚纸板印制而成。

我大开眼界。

我大喜过望。

《婴儿圣经》(Baby’s Bible);《女孩圣经》(Girl’s Bible);《没有关系,你与众不同》(It’s OK, to Be Different);《人人生来自由》(We Are All Born Free);《人人生来平等》(We Are All Born Equal)……,还有《一只粉红色的小猪》(A pink Pig)、《长颈鹿不会跳舞》(Giraffe Can’t Dance)等等。

认26个字母的同时,这些小脑袋就春风化雨进了“人人生来自由”、“人人生来平等”的意识,就被圣经祥和的爱与善良滋养,就懂得尊重个体差异的自然存在:柔弱的小羔羊需要帮助,硕壮的大象拖着个古怪的长鼻子……

在这种氛围环境里教养成长的孩子、青年、成人,哪一个政党,哪一个政府,哪一个官员,哪一个个人,可以愚弄侵犯强迫宰杀他们的意志?

苏米珂,你太幸运了——你要懂得珍惜。

小苏米珂,外婆希望你看到,世界上还有不少人的意志,被政党,政府,官员,个人,愚弄侵犯强迫宰杀!

我亲爱的小苏米珂,外婆希望你在有能力的时候——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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