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圣诞和新年过完,商家的生意一落千丈,不过有的竟然挂起了中国式红灯笼,写上欢度春节,不得不承认华人在多伦多已经很成气候了。夏静月没有心思去管商家的策略,只是希望在促销中得到实惠。来多伦多七年了,第一次她这么盼望春节。前些年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磕磕碰碰的,根本不记得春节是哪一天。今年算是有很大的起色了,老公罗春祥和自己工作稳定。女儿依依越发出落得漂亮,书读得也不错。儿子嘟嘟更是长得是白白胖胖人见人爱。

夏静月在一家有名的CD公司做包装,待遇不错,她在这里干了三年的兼职,  去年修完产假回来了还给转成了全职,把一家都开心坏了。公司唯一的不好是上班时间问题,十二个小时一班,白天晚上轮着来,搞得夏静月的睡眠非常地差,幸好父母晚上也帮着看嘟嘟。好处就是每周至少可以休息三天,有的时候是四天。夏静月想着这周末去办些年货。要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地过个年。

罗春祥也豪爽地说:尽管买,别在乎钱,咱爹妈这么辛苦带孩子,买啥不应该呀。

夏静月笑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那不得分人吗?这可是咱爹咱妈呀。

夏静月听得心里甜滋滋的,白了他一眼:有的人又开始卖嘴乖了。

那你看我爹我妈那边是不是也要表示表示?

要要要。夏静月心里骂好小子在这里等我呢!

 

夏静月的家在南方的一个省城,父母都是机关单位的,人长的不错还混到了大学文凭,眼光自然是高的。虽然罗春祥是硕士毕业,小伙子当年也是帅哥一枚,还是单位当人才引进的。可夏静月压根没有把家在农村的他放在眼里。要不是老妈一天到晚的在耳边吹风,说什么三个儿子好,我们家没有儿子不正好捡个儿子吗,农村也好,可以少回去。估计夏静月和罗春祥现在的关系也就是同过事而已。

刚结婚的时候,夏静月一人把两个人的工资全领了,但是奖金没法管,夏静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似乎还从来没有为钱的事情闹过大矛盾,罗春祥也是丈母娘眼中的好女婿,勤快老实,尤其是过年节的时候,不勉强夏静月跟他回去,即使去了当天也就回来了。老妈直夸罗春祥体晾他们二老寂寞。

 

可是出了国很多的平衡给打破了,俩人刚来又没有工作,公公婆婆那边钱还是年年寄,过年节且不说了,家里盖房子了,弟弟结婚了,妹生孩子了,连他大姑生病他都要寄上两百加币,理由是他读书时大姑给过红包。夏静月是哭过闹过,以离婚威胁过,就差没上吊了,冷战热战,混合战术全用上了,人家还是照寄不误。老妈站在女婿一边:人家儿子都给咱了,钱上你就别太计较了。

夏静月开始怀疑老妈的判断了,捡着的儿子来了加拿大,打个电话还得算半天的时差,一点实惠也捞不着了。老妈却说人不可以目光这么短浅,日子是细水长流的。

她觉得自己好容易和罗春祥培育起来的感情也随着那些加币一点一点的给寄走了。还好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至少钱去家安宁,罗春祥在对待其他事情上是从来不违背她的意见。

 

夏静月的打算还没有开始就被老妈砸了个粉碎,老妈说国内的房子要拆迁,正好他们回国过年。

夏静月给砸得一愣一愣地:妈,房子拆迁,你怎么不早说啊?

早说晚说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你早说你们早回去,那当初订的一年往返机票也不浪费,我们也不用给你们再续签证,现在临时订机票贵得要死。

那我把机票的差价补给你,行了吧?

这是哪跟哪呀,你现在才和我说,嘟嘟怎么办啊?

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嘟嘟我们带回国。

夏静月终于明白了,老妈是故意的,这一切是她精心策划的。她早就打算好了要带嘟都回国的,老妈就安排着夏静月从小到大的一切,老妈会用尽一切办法迫使她就范。姐姐老是不服从,所以和老妈的关系很差。也因为无法控制姐姐,老妈就更加强了对夏静月的管理,读书就业找老公大事就不要说了。小到他们恋爱时打算去看场电影,如果老妈不高兴,也会找出今天天气不好的原因不让他们去。夏静月对老妈的作为是早已习以为常,难得是罗春祥也没有反抗。

 

这次如果老妈早点说,他们一定会想别的办法,比如让罗春祥的父母过来,这是老妈最不期望的,罗春祥这个小女婿是她自己挑的,她要依靠过下半生的,她不希望他们和罗春祥的父母那边有太紧密的接触。这些想法老妈或明或暗的一直在给夏静月灌输着,可老妈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就部署好了一切,还是让夏静月很不舒服。

听了老妈的安排,罗春祥没有吱声,老妈一看情形赶紧说:嘟嘟爷爷奶奶全都没有见过,我们把他带回去,不正好让爷爷奶奶看一下吗?

罗春祥顿了一下:这么冷的时候回去,家里是没有暖气的,嘟嘟会不会不适应啊。

夏静月急了:那等过完春节,暖和一些再回去了。

老妈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大体上小辈也算是尊重了她的决定,所以年还是按预定计划开开心心地过了。静月还把住他们地下室现在的租客,国内来的留学生小彤和莉莉,以前的租客老杨一家全请了来。包饺子吃火锅好不热闹,大家畅说着新年愿望,小彤和莉莉说希望赶紧毕业找到工作,老杨说他们就是期待和罗春祥一样,添个儿子买栋大房子,说得罗春祥嘴也合不上了。

 

过完了年,夏静月忙着给嘟嘟办护照签证,准备疫苗的信息,她的心随着这东奔西跑越发不安起来,嘟嘟还不到两岁,做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会不会有不良反应啊,嘟嘟会不会想妈妈呀?可是如果不让嘟嘟回去,现在找幼儿园也太急,而且夏静月也担心自己上晚班时,罗春祥搞不定。

罗春祥突然说:嘟嘟不用回国了!夏静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父母过来就可以带他了。

你父母过来?你什么时候给他们办签证了?

我父母的移民体检通知收到了。

什么?什么?夏静月的脑袋轰轰直炸,深切体会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几年前,罗春祥读完这边的MBA 毕业顺利找到了一份工作,夏静月打工也有收入,老爸老妈过来玩,他们建议买房还赞助了三万加币,当然房子也是老妈最喜欢独立屋,有地下室是分门出入。房子在非常好的纽约克区,三千尺四十八万加币。夏静月和罗春祥觉得这样的价钱在新开发区买可以全新全砖的独立屋,可老妈说这里学校和买菜都非常近,适合小孩老人生活,而且好的老社区熟了,不仅不担心没有租客将来升值也快。那时候还没有嘟嘟,家务又不多,所以他们有空就带老人周边玩,再加上到处看房,老人当成自己买房一样积极得要命。总的来说父母那次的到来是忙碌加开心。可罗春祥提出他父母也要来时,夏静月心里却很是不太乐意,想着房子刚买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他父母不会带钱来,自己还得赔上一大笔,就说给他们办移民吧,有医疗保险了万一生病也不怕。当时是权宜之计,谁想这公婆的移民居然这么顺。

毕竟嘟嘟不用回国了,这点上夏静月是高兴的,可是老妈要是知道罗春祥的父母是移民过来的,还不得把自己吃了。夏静月决定先瞒着老妈他们,说公婆他们拿的也是探亲签证。这边和罗春祥把老爸老妈的移民申请递上去。

你们啥时候给他们办的签证啊?我们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啊。老妈阴阳怪调地问。

就是怕你们的签证续不下来的时候。

你们办事到真的是滴水不漏啊。

夏静月知道老妈是真地生气了,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话尽管捡好听地说并信誓旦旦:公婆住了半年就送他们回去,再接你们过来。

我才不来了,跑这里做保姆,累死累活地还没有落下个好。老妈吐着恶气说。

 

(二)

老妈坚持在公婆来的前一天走了,嘟嘟大声哭着死活不肯让姥爷姥姥走,老爸老妈也是老泪纵横。夏静月心在那一刻给撕成了碎片,她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才让父母和孩子如此伤心,可究竟错在哪里,她不清楚也没有空想。第二天公婆就要来,她得准备,不仅仅是准备他们住的房间和日用品,还有心理上的准备。

其实,结婚十几年,夏静月和公婆的交道并不多。刚结婚时,夏静月他们住娘家,公公婆婆有次带了两篮子鸡蛋,一坛子咸菜来看他们,公公穿着满是泥巴的鞋子从客厅走到厨房,婆婆把磕的瓜子壳仍的到处都是,老妈和夏静月的脸色肯定好看不到哪里去。从此他们也没有来过。等夏静月他们分到了自己的房子时,公婆才再来,这次公公倒是脱鞋子了,可是那味道把夏静月熏的,怀孕吐的也没有那么厉害,公婆也识趣,一般上午来吃个午饭就走。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有冲突。

唯一的一次是依依出生时,婆婆来医院看了一眼就回去了,说什么一个闺女用不着那么多人看。这话传到夏静月耳朵里时,已经事隔一个多月,夏静月想回嘴也找不着人,只好对着罗春祥一通爆发,罗春祥倒也不急:我妈就一不识字的农村妇女,你跟她计较什么。她还告诉别人她只有三孩子,直接把我姐我妹给省略掉了。

想想把自己女儿都可以省略掉的人,还能去期待她疼孙女吗?等罗春祥的大弟弟生了儿子,老太太抢着去帮忙时,罗春祥心里不免有些怨气,夏静月反过来安慰他。

出国后,他们的联系就是电话的问候,客气而陌生。可是不知为什么她潜意识里觉得公婆过来是件很恐怖的事情。

 

夏静月坚持不去机场接公婆,她觉得家是她的阵地,如果她走出去了,那么就连阵地也丢了。

公婆来的当天晚上就闹了不开心,起因是他们带的礼物,给罗春祥带了两双的手工布鞋,合意到他的心坎上了,嘟嘟的是一套花狸狐哨的衣服,还是开裆裤,这边根本没有孩子穿开裆裤。不过嘟嘟是不知道拒绝的。什么也没有给夏静月带,说是怕不合她心意。问题出在依依的礼物上,一个非常夸张的头饰,特像京剧唱戏道具,依依扫了一眼:这是什么东西呀,好难看啊。

依依说的是英文,夏静月正庆幸公公婆婆听不懂呢。

婆婆拿着那东西往依依头上戴:来试试,这是你小姑在城里买的,大家都说好看。

依依本能地往后躲着:你觉得好看自己戴好了,我才不要呢。这回依依说得是中文,字正腔圆。

婆婆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你好好说话,赶快向奶奶道歉!罗春祥在一旁急了。

我又没有说错什么,干嘛要道歉?别以为你是爸爸就可以蛮不讲理。依依说完径自上楼去了。

婆婆摇摇头:这孩子教的?!

教的不好,教的不好,主要是教得的人少。夏静月接嘴道。她的心情豁然开朗,憋了十几年的冤屈终于申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可夏静月开心得太早,第二天生活就开始了对她的磨练。她一般周末会做好一些面包馒头什么的,早上起来再熬点粥,一家的早餐又丰富又快捷,老妈老爸在时一般谁起得早,谁做,配合起来也很默契。夏静月想着总不能公婆来的第一天的晚上就告诉人家怎么做早餐吧,所以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嘟嘟晚上有些闹,第二天静月就有些起晚了,等她下楼来,婆婆已经做好了早餐,一人一大碗,昨天的剩菜剩饭全部混在一起煮了一下。公公和婆婆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看到她婆婆说:你昨天做的豆腐辣椒放多了。

夏静月心里说:我又没有让你和剩饭一起混着吃。忍住没有出声去给嘟嘟热奶了。

罗春祥尝了一口:这么辣,怎么吃啊?

婆婆说:我跟静月说了,下次做豆腐别放那么多辣椒。

依依插到:还下次呀,奶奶,您喜欢自己全吃了吧,妈,给我面包和牛奶。

罗春祥接着:也给我热两包子吧。

婆婆的脸随着他们父女的话音开始变得好难看:我就知道你们吃不惯我做的东西,吃好的吃多了。

夏静月一瞅这阵势,这剩下两餐的交接工作不用做了,不然得战火连连。

 

夏静月带着二老熟悉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二老的适应能力很强,每天都出去溜达一趟。没几天她发现家里的中文报纸无缘无故地多了起来,而且还是一样的,想想应该是二老从华人超市拿的免费报纸,就告诉他们这里的报纸不回收卖钱的,要看的话拿一份就够了。

如果可以卖钱,估计他们得全抱回家。罗春祥说。

我拿自然是有用处的的了。婆婆不忿气:你们看,这样垫着多省事,脏了仍掉就是。

夏静月仔细一看,灶台上桌子上还有地毯上,家里给折腾得象是在搞装修。看罗春祥悠然自得的样子,她知道自己抱怨也没有用,只好找苏姐倾诉。

 

苏姐是夏静月的同事,苏姐的老公在国内,一年过来几次,儿子在美国上大学,也很少回来,她寂寞了,跑去打工。在夏静月看来,苏姐非常地豁达,即使这种豁达下面隐藏着深深的悲凉。

夏静月非常喜欢和苏姐聊天,总觉得她的见解与众不同。一般人对苏姐总是有好多好奇,老公在国内怎么赚钱的?会不会包二奶,小三什么的,她为什么留着这里不回国呀?夏静月是苏姐不说她从来不问,比如叫她苏姐是因为同事全叫她苏,静月认识她三年了,还搞不清这个苏是她的英文名,还是中文名,或者是姓。夏静月也不打听她老公在国内干什么,从她买的八十几万的豪宅,开的新款奔驰车,夏静月知道苏姐身价不菲,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交往。他们处得和亲姐妹似的,夏静月是什么都和苏姐说,苏姐也会和她说家里的事,选择性的,夏静月不在乎。她觉得大多数人都有自己不愿意展示于人前的地方,不能因为你没有,就这样去要求你的朋友。

 

多伦多的汽车保险费很贵,夏静月一直没有买第二辆车,她搭苏姐的车上下班。苏姐家住在新开发的麦克汉姆区,其实直接上班还更近,但是她似乎更乐意兜路捎上夏静月,也从来不收费。夏静月明白苏姐是把她当亲人一样看待。所以家里做了好吃的从来少不了苏姐的,什么节假日都让苏姐到家里来一起过。今年过年因为苏姐回国去了,所以没有在一起。这苏姐回来了,也正赶上公婆驾到了,夏静月每天在车上都要说她公婆的奇闻异事,苏姐到也不烦,还很乐意听静月诉说这些婆婆妈妈的琐碎事,今天婆婆往厕所扔垃圾堵了,明天婆婆把内衣外衣,五颜六色的衣服洗衣机强洗一块洗了,有好几件衣服因此颜色变成一个系列。苏姐开玩笑地说好像看电视剧似的,一天一集,内容绝不雷同,她经常在幽默风趣的话语中给夏静月一些建议。

这天刚上车,夏静月就说:我现在终于懂了用钱解决的问题还是小问题。真恨不得用钱把他们砸回国去。

详细述说。

你记得我右边的邻居,那个离了婚带两儿子的白人男的?

怎么了,你婆婆对他抛媚眼了?

那样我还不至于这样丢脸呢。昨天我还没来得及进家门呢,给邻居堵上了。说是他的女朋友想和我谈一下,我还奇怪呢,他找女朋友关我啥事,我又不是他妈。不过人家既然这么尊重我,当然得谈一下了。他那女朋友好像是俄罗斯人,素质很高,讲话还绕着弯,那个英文讲得口音十足,我是得得 了半天才明白,人家说:十分理解 也很敬佩我们的环保和节能,但是把胸罩和内裤挂在院子的栅栏上还是不美观的,尤其是他们家有两个青春期的儿子,影响还是不好的,基于以上种种负面作用,是否可以请我们把内衣以后晾嗮到屋里。

苏姐听着直乐,还把咖啡喷到了挡风玻璃上:你翻译得不错啊,用英文原文给我讲一遍。

你别取笑我了,你想想看,我当时那个难堪啊,感觉自己好像穿着内衣站在那里。

别这样,现在才几度,光穿内衣出来会冻着的,你也要体谅一下你邻居的好心啊,人家是为了你不难堪才让女朋友跟你讲的嘛。

你知道我跟我婆婆说以后不要这样做了,她怎么说,她说我没有找到绳子啊, 要是我找到绳子就晾绳子上了。我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最后呢?

罗春祥连威吓带哄骗的,说搞不好人家会告我们上法庭。我婆婆才同意以后不晾了,还顺带批评了他们鬼子真多事。

解决了就好。

可是他们怎么这么多事,我父母来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他们和你父母能一样吗?他们是不识字的农民,你父母好歹也是省城的机关干部。你和你父母的生活习惯是很适应的,他们就不同。再说他们普通话都讲不好,一下子来到英文世界,他们的压力和挑战也很大,给他们一段时间吧。

时间,我担心的是时间过去了,他们没有变,我的家成了垃圾站,我成了一个疯子垃圾婆。

 

(三)

夏静月这周上晚班,早上7点下班,回到家洗了澡赶紧睡觉,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后院声音好大,好像是婆婆在指挥公公干什么。她心里那个气呀,也不让我睡个好觉。

等夏静月再醒来,已经快下午5点了,她急急忙忙冲下楼,赶着做饭。婆婆看见她很兴奋:我们今天买了好多菜种子,老头把地锄了一遍,种子全洒了,夏天的时候我们不用再买青菜了。

好啊,好啊。夏静月心不在焉地答道,心里说你们就不可以等我白天上班的时候再干。

这院子的杂草可真多啊,都长成了树干,有些好像还有刺,这次我们全给收拾干净了。

不好,夏静月心里大叫,他们不是把那些玫瑰全拔了。要知道后院她只栽了玫瑰,而且这玫瑰还是有故事的。刚来多伦多的时候,一切朝着省钱看,夏静月他们情人节,圣诞节就干脆忽略了。依依那时还小,学校的情人节过得还是很热闹的,依依抱怨爸爸没有给妈妈买玫瑰花。罗春祥受不住女儿的说,有年还真买了一束玫瑰也就三枝。当夏静月听到价钱是八块时,心疼得:人家沃尔玛打折的玫瑰才三块一盆,不知会开多少朵呢,你以后要买就买盆栽的打折的好了。罗春祥是听到做到,看到打折的盆栽玫瑰就买回来,有时一次买好几盆,说是母亲节生日圣诞节的全买好了。依依开始说父母好CHEAP(寒酸)。罗春祥几年这样坚持下来,竟然栽了小半个院子,而且颜色品种不一样,开放的时候真的很缤纷,有的还有香味。依依也觉得好浪漫,说是期待后院变成玫瑰园。

夏静月更是把那些玫瑰当成了孩子,春天施肥夏天杀虫秋天剪枝,一样不拉,冬天是从屋里往外看看,剩下的日子每天都要出去看。她觉得这些玫瑰把她的梦延伸到了多伦多。

果不其然,那些玫瑰,婆婆说的长成树干的杂草,全拔了出来堆在一起,看不到生命的痕迹。

你们怎么把玫瑰花给拔了?

那些哪是梅花,梅花长得好高的。婆婆有些奇怪地看着夏静月。

夏静月没好气地:和你儿子说去吧。拿了衣服就出门了。

苏姐批评夏静月太冲动了:不就是几株玫瑰吗,你这样做吓着老人家了。

难道我还应该笑着说挖得好吗?几株玫瑰,那可是承载我们感情的生命。

本来还可以试着栽回去,你这一跑,把这生命最后的补救机会也给丧失了。

夏静月觉得苏姐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她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

 

等早上下班回到家,发现一家子全起来了,公公婆婆一齐向她道歉。夏静月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她一直屈于强势的母亲之下,长辈认错是第一次,就淡淡地:没事了。上楼洗澡去了。可是事实上是很有事,罗春祥跟上来:我爸妈向你道歉,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你什么意思啊?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啊?

你是不是看不起他们啊?

神经病。本来气都消的七七八八的夏静月火又冒了上来。

罗春祥傻傻地原地站了两分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只是夏静月放水的声音好大,一点也听不见。

事件的另一个后续反应倒是让夏静月意料之外,公婆开始做事之前都开始征询一下她的意见,婆婆似乎也对家务开始有些兴趣了,学会了用吸尘器洗碗机。日子表面上似乎开始顺了一些,但实际上,她觉得和公婆之间更加生疏了。罗春祥开始有意无意老找她的茬,而且特别喜欢当老人的面,夏静月不想当老人的面和他吵架。可是看他对自己的忍让似乎熟视无睹,而且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也就管不那么多了。

 

让夏静月心烦的还有做饭这件事情,几乎她一个人全担着。她天生就不是很擅长做饭的,出国这些年锻炼的确进步不少。但是一大家子的饭菜,还要做中午带的,工作量确实非常大。再加上她的特殊工作时间,休息的时候还好,上早班的十二个小时,回家都快晚上八点了,一大家子还在那里等着她做饭吃,上晚班还得提前把饭菜做好,夏静月真地有些力不从心。

她开始怀念老妈在的日子,从买菜到做饭洗碗收拾,老妈是一起搞定,夏静月从来没有操过心,有的时候还可以撒撒娇,让老妈做一些想吃的家乡菜。老妈的菜做得味道不错,还特爱学习,烤的蛋糕和面包都快赶上外面买的了,烤的排骨和鸡也是味道一流。想起老妈那时说罗春祥的父母来了,夏静月的苦难岁月就要开始了。当时她觉得是老妈的私心作怪,现在看来有过之无不及。老爸老妈这次回国后,心里有些疙瘩很少打电话过来。夏静月自觉理亏,倒是经常打过去,但是因为公婆也在旁边,基本上都是讲些没油没盐的话。

这天正好公婆带嘟嘟出去散步了,夏静月也是积怨已久,忍不住在电话里把老妈狂赞了一通,说她真地是料事如神。

老妈很冷静只是淡淡地:春祥不帮你吗?

他呀用一句话形容,一步一步从奴隶爬到了将军。没有结婚的时候,家里的活他全抢着干了,结婚后也不错,到了多伦多,人家开始卸担子了,你们在的时候还好,现在人家跟皇帝一样,啥也不干了,偶尔我让他擦地吧,婆婆说大老爷们怎么干得了这活,让他一边呆着去了。

夏静月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大通,心里畅快了好多,只是她没有预想到这两分钟的畅快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后患。

 

夏静月看见罗春祥穿着围裙在做饭,她抱起嘟嘟喜孜孜地走上前:嘟嘟,你看爸爸表现好好啊。

再不表现好就得给你妈活埋了。罗春祥的声音冷冷地。

夏静月给噎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愿意听表扬,我还懒得说呢!

对呀,和你妈说去呀。

夏静月明白了,估计老妈找她不在家的时候打电话给罗春祥了:我跟我妈也就实话实说,怎么了?

我们怎么对不起你了?事事先问过你,为了几棵烂花,我们跟你赔不是。就做了两顿饭,要不是怕你们嫌我做的不好吃,我早做了。这么点破事,你妈还国际长途打过来骂春祥,也不心疼电话费贵。夏静月给婆婆说得晕头转向:妈,我在和春祥说话,你等会再插嘴,好不好?

我妈说话就是插嘴,你妈还在中国,还要搅和进来,那叫什么?

罗春祥,你不要不讲道理,我们就事论事?

道理全给你妈讲光了,我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我早说过找媳妇门槛不能高过咱家的,当初在中国,她妈就瞧不起我们,现在到了这里还是这样,觉得自己是城里人,什么城里人乡下人,在这里全是外国人。婆婆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夏静月的火也给烧了起来:我上十二个小时的班回来还要做饭,你们也吃得下去,我妈抱怨几句怎么了,干嘛要上纲上线啊?

你妈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还捎带上了我父母,到底是谁上纲上线啊?

你们全给我闭嘴,为了做饭的小事还吵翻了天,以后静月不上班的时候静月做,静月上班老婆子做,谁也不准再吵了。公公拍着桌子嚷道。

 

这边算是安静下来了,夏静月当晚就搬进了嘟嘟的房间。老妈还打电话过来问罗春祥是不是表现好些了,她心里有些埋怨老妈多事,就气呼呼地:好什么呀,他们全家跟我大吵。

这个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要去敲打敲打他,他不是娶了你这个老婆,会有今天?

拜托老妈你不要再添乱了。

原来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是我自己的女儿,好好好,现在房子帮你们买了,孩子也带大了,你现在说我给你添乱了。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夏静月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你以后被人欺负死了也别来找我。老妈气呼呼地挂电话了。

夏静月觉得好困惑,很简单的事情怎么闹得那么复杂,她只不过想打开一个小窗透透气,结果反倒是得了感冒还转成肺炎。

苏姐说不是所有的窗都可以打开的,尤其是投诉老公和婆家就绝对不可以去开父母那扇窗。

可是这副作用也实在是太大了,老妈那边是基本不接夏静月电话,实在免不了就几句话打发她。公公婆婆本来大家就没有什么话说,现在更是天天沉默是金。罗春祥对夏静月搬进嘟嘟的房间根本视而不见,没有任何服软的表现,必须要说的话也是冷言冷语。

 

(四)

不管夏静月的心情怎样,日子依然过着,转眼端午了,那天正好夏静月上白天班,下班的时候她问苏姐去不去她家过节。苏姐说这种时候就不添乱了吧。夏静月想想也是,就和苏姐一道去超市买了粽子和一些熟菜。把罗春祥和公婆,依依嘟嘟喜欢吃的都买齐全了。回到家,罗春祥他们已经开吃了,看样子还吃得很高兴,他和公公面前都是啤酒瓶。夏静月的心一下子凉了,平常不等我吃饭就算了,可今天过节,而且大家也冷战好些天了,罗春祥这日子不打算过了吗?

婆婆过来帮忙收拾夏静月手中的塑料袋:买这么多,太浪费了。

对,买给你们吃就是浪费。夏静月很大声。

想吵架就直说,不用指桑骂槐的。罗春祥应该有点喝多了,讲话口齿不清。

我用得着指桑骂槐吗?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看来你今天就是找架吵。罗春祥用力地把筷子扔在桌上。

什么叫找架吵,明明是你的良心给狗吃了。

你们一天到晚地吵啊吵,烦死人了。依依大叫一声,跑上楼去了。

 

夏静月看着打包回来的菜半响无语,她心里的气真地不知应该向谁发,又觉得对不住女儿,一点吃饭的心思也没有了。她拿了依依喜欢的寿司,也跟着上了楼。依依看见寿司,立马高兴起来:

妈,你买了寿司,我又喜欢你了。

没有寿司,你就不喜欢我吗?

我只是不喜欢你们吵架,你们怎么又回到我们刚来加拿大的时候了?

依依说得不无道理,夏静月心里感叹。记得他们移民来加拿大的时候,刚过911不久,IT行业是一片萧条,罗春祥发出的简历堆起来几尺厚,却连个面试的机会都没有。看见账户上日渐减少的钱,夏静月跑到华人超市去做收银员。那工作看似简单,只是数数钱而已,但是要求一直站着,一天下来娇生惯养的夏静月都不会弯腰了。

那段时间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现在想来都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吵,有时为了一个菜酱油多了都会吵一架。只是那时的吵架似乎是压力的发泄,吵完了人也轻松了,又开始对前途充满了希

望。觉得一切的苦难都是暂时的,只要罗春祥找到了工作生活就会好起来。而现在的吵架感觉是心越来越灰,看不到任何光明。

 

夏静月这天一上班就被工头找去了。工头是菲律宾人,长的五大三粗的,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找底下人的茬,夏静月最讨厌这种狐假虎威的人了,平常尽量干好自己的事免得招惹她。

可这次被别人揪住小辫子了,工头训了静月快一小时,什么上班要注意力集中啊,这样会影响整个团队的工作啊。其实就是把夏静月平时不卖的帐找机会发泄了。夏静月那个火呀,至于吗!不就是把几箱CD的封面给装反了吗?有训我的功夫早返工完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还得跟人家说对不起以后会注意的。

她自己一天到晚几个箱子都经常数错,搞得我们乱套,她干嘛不对我们说对不起了,菲律宾没有一个好人。

可别带种族歧视啊。苏姐依旧不紧不慢。

分明是她歧视我们,我现在真的后悔了,在国内咱好歹也算白领丽人,天天踩着高跟鞋去上班,上班也就看看报纸聊聊天的,打几个电话一天就过完了。瞧瞧我们在这里天天灰头土脸的,上班还得穿安全鞋,你知道吗?我电话里给我姐讲了半小时,愣是没有让她弄明白安全鞋是什么,我让她 看视频了,她吓坏了说那么重,你还走到动路吗?我说我还扛着箱子走路呢。

看来加拿大真是激发人潜能的地方啊。

这种潜能不激发也罢了。我的倒霉事怎么这么多啊?

是不是本命年?

还本命我都四十了,应该不惑了,可我怎么觉得非常地困惑呀。

非常困惑的不惑之年,这句话好有哲理。我说你才四十呀,我刚说的本命年是指四十八岁。苏姐故意逗静月。

我看上去那么老吗?

实话实说,身材比较像,你快赶上英国的苏珊大妈了,和我们的工头也差不多了。

看吧,加拿大把我的身材也毁了。

请尊重客观事实,是生嘟嘟把你的身材毁了。

我要是不来加拿大,我能生嘟嘟吗?

那你应该感谢加拿大,赐给你可爱的儿子。

和苏姐聊天是愉快的,不管什么事,她总是可以找到轻松的一面,让夏让静月暂时忘记烦恼。

 

一晃公婆来了也快半年了,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夏静月想起年初的时候对老妈的承诺,再办他们过来,看来是无法实现了,幸好老妈自上次事件后,一直对静月不太理睬。不然,静月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个家对夏静月来说,自己越来越像外人了,家里的大小事情基本不用她管了,嘟嘟快两岁了,开始有些不听话,一不顺心就嚎啕大哭,婆婆就赶紧依着他,夏静月有时看不下去,就说婆婆别惯坏了孩子,结果婆婆说:我儿子也是这样养的,你看惯坏了吗?

苏姐说:你是罗春祥领进他的家的,如果他不支撑你,你肯定是孤单的,两条路,一条积极主动和老公搞好关系,另外一条等着你公婆撤离你家。

公婆什么时候离开夏静月无法确定还不能问。主动和老公搞好关系,她觉得无从下手,十几年的婚姻,好多的事情都成了固定的模式,夏静月已经适应了凡事以她自己为中心,罗春祥大事小事都依着她,现在罗春祥突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她不知所措。主人房和嘟嘟的房间只有一层薄薄的纸墙,可是对他们夫妻来说却是咫尺天涯。

 

这天回来,夏静月看公公婆婆还有罗春祥的脸色都不对,也懒得去问。结果婆婆主动告诉她,说是公公在家附近的华人超市找了一份打杂的工作,但是罗春祥不同意,说是这样太丢脸了,到时亲戚朋友会认为他养不活父母,还要逼着老头去打工。婆婆是希望得到夏静月的赞同,她可以帮助说服罗春祥。结果夏静月听完了,没有任何反应。她觉得自己不需要有反应,本来也不是她的事,她连自己的很多事情都无法主宰,怎么去参与别人的呢?

夏静月跟苏姐说了真心想法,公公六十刚过身体也很不错,自己可以去干活创造价值有什么不好?只是如果公公上班了,在这里住着更是遥遥无期了。

你公公真地好励志啊,你不能因为你的私心去破坏人家的雄心。

我没有发言权,我只可以静观其变。

公公还是去上班了,周二到周日,中午12点到晚上9点,罗春祥还是没有同意,但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夏静月认为这应该算是比较好的结果吧。

夏静月那天无意中看到公公费力地推着一长条购物车往超市方向走。她的心突然紧缩起来。公公虽然身体好,可还是过了六十,算是老人了,干这活也不容易。回家吃完饭,夏静月去买了一件月白色的风雨衣和两瓶跌打风湿油去接公公。

公公看到她吓了一跳,当知道是来接他的,连说了三个不用麻烦:你上班也挺累的,我走回去没事。

以后上白天班我就来接你,我上晚班你就走回去吧。夏静月淡淡地:买了件风雨衣给你,这里早晚温差大。

不用,我有衣服呢,浪费那钱干啥!

这个颜色晚上司机开车也看得见,有安全保护作用的。夏静月把衣服,还有药油一起递给公公。

你怎么知道我手骨疼。

我也在超市打工过,刚开始都疼,慢慢习惯了会好很多。

 

(五)

婆婆自从夏静月开始接公公下班起,每天都念叨好几遍这儿子还不如媳妇靠得住。说得罗春祥补上了夏静月上晚班的空,公公下班都有人接了。罗春祥沉默了好多,家里的争执也少了很多。

苏姐说:你这次怎么无师自通,抓住事情的本质呢?

什么和什么呀,我只是觉得如果不去接公公良心上过意不去。

上帝会厚待善良的孩子的。看来你和罗春祥之间的矛盾根本还在你对他父母的态度上,以前的你对他们漠然,罗春祥虽然没有明着反抗但都记着。

真的吗?我都不知道他的城府有这么深。

也不一定是城府深,可能因为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表现出来。

可别再有合适的机会了,我的心脏受不了那么多惊喜。

 

小孩子对家里的气氛总是敏感的,依依看准了父母这些天心情不错,提出来要去买件礼服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

夏静月这周末上班:让你爸陪你去吧。要是平常,她一定还会加上一句:不准超过三十块。移民这么些年来,夏静月基本没有给自己买过衣服,几件T恤一年四季,罗春祥和依依的衣服也是不到清货的时候根本不买,嘟嘟的基本上全是别人给的旧衣服。虽然这两年经济状况有提高,可是家里的开销也是巨大,想着过几年依依又要上大学了,所以衣服还是很省着买的。这次夏静月没有加上这句,是因为和罗春祥的关系刚有所缓和。而且这也不是罗春祥第一次带依依出去买东西,价钱的分寸他一直把握得很好。

但事情总是会出乎人的意料。一件鹅黄的连衣裙,式样虽简单但很有品位,依依穿得也很出彩。

是小彤帮忙挑的,我们碰到了小彤,小彤还请我们喝了奶茶。依依兴高采烈地。

不错,不错,多少钱?

一百三十 块。夏静月和婆婆的下巴一齐拉得好长。

罗春祥你疯了,买这么贵的衣服,退掉。夏静月毫不犹豫地说。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夏静月的反应是罗春样意料之中,答话也是早就想好了的。

不行,一次也不行。

妈,这是CK的,名牌你知不知道?

我管你CK 还是CD,这衣服穿上不会飞,不穿不会死。

就是,这合着要八百多人民币吧,够我们在农村吃三个月了。婆婆一旁帮腔道。

我就是不退,你们这些人就知道钱,钱,钱!

不退你试试看,我们就知道钱,没钱你喝西北风去。

我恨死你了。依依哭着跑上了楼。

我怎么这么失败,花钱花力气养女儿还恨我,早知道不如养条狗,至少还会朝你摇尾巴。

这青春期的孩子气头上的话你也当真?苏姐问。

这叫气后吐真言。

好吧算真言,你也不检讨一下自己,超出你预算一百块,你们家省下这一百块就发财了,花掉这一百快就破产了?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我觉得孩子不能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一次半次也成不了习惯吧,你们也不能太亏待孩子了!

亏待她,她现在的钢琴课是六十块一小时,每个月光这项开支就一百二十大洋,还别提别的课外活动。

看吧这其实不是钱的问题,而是钱花在了你不认可的地方。没有对错,看你的接受程度了,但是孩子的青春年少也只有一次。

静月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去退裙子,但是依依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惊喜,一点感情也没有地:你爱怎样就怎样。

早知道我还不如去退了。夏静月心有不甘。

算了,青春期的孩子是琢磨不定的,人家不是没有和你吵了吗?罗春祥做着和事佬。

还是不值,就几片布拼在一起就卖那么多钱,钱花了不说,还离间了我们母女的感情。夏静月依旧愤愤不平。

 

夏静月这天去接公公下班,公公掏出两百块钱给静月,说是发工资了,让她给小孩买东西。

静月吓了一跳,结婚这么多年,公婆家还是第一次给钱给她,她想也没有想:你留着自己用好了。

公公坚持着:发了八百块,我这辈子第一次一个月就赚了八百块,四千多人民币呀。我做梦都想不到,还是托了你的福,把我这老骨头带到加拿大来。公公显得非常激动。

夏静月有些感慨,或者给公婆移民是件很对的事情,虽然事情的副作用也显而易见。她也注意到了公公的工资怎么一月一次还是现金,不会是雇主为了省保险费吧。那样要是商店关门了,或是公公受伤了,可是一点保障也没有。夏静月决定自己为公公讨一个公道。

 

店主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说是以为公公没有工卡。夏静月很平静:没有工卡打工是违法的,违法的事情我们不敢干。

商店主又说,是公公自己要这样的,这样可以多拿点钱。夏静月心里暗骂,一周六天,一天九个小时,算起来五块钱一小时也不到,比最低工资都不知道差哪去了,还多拿钱。

看着商店主狡猾的脸,夏静月有些担心自己是好心办坏事,如果因此公公丢掉工作了,她得后悔死,所以赶紧堆笑地:我公公刚移民,很多事情不是太懂,所以会有一些不合情理的要求,现在我们希望可以一切按规定来,哪怕是减少一些工作时间。

店主沉吟着,夏静月接着补充:我公公做事你们也是看到的,绝不会偷懒和消极怠工,你请他一个可以当两个用,你们还是省了钱的。

店主笑了:一直听说你很孝顺,还来接公公下班,没有想到你这么伶牙俐齿。今天就成全你了。

 

夏静月凯旋而归,兴奋得有些像孩子,一遍又一遍地给公婆解释发支票有什么好处,公公只是问没有工作了的失业保险是什么。而婆婆却一个劲地问是不是要少发钱了?如果少发钱还不如发现金呢。夏静月给气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还好罗春祥回来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来了一句评价:干得好。这三个字彻底堵住了婆婆的嘴,也是他们从因为做饭这事吵架以来,罗春祥说过的最温暖的话了。

秋天的多伦多早晚的气温变化很大,夏静月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头痛不得了,应该是晚上凉着了,上班没多久,夏静月就开始发烧,她请了假去最近的药店买了药,出来给风一吹,人反倒觉得好受了很多。看到旁边有家粥店,便信步走了进去,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找了个靠窗的座位,慢慢地喝。平时不是上班就是呆在家里,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外面喝粥的情形还从来没有过。阳光很好,夏静月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突然夏静月看见了罗春祥和小彤并肩的背影,罗春祥手里拎着一个生日蛋糕,正俯身和小彤说什么。夏静月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从背影的距离看,他们很亲密。不知罗春祥说了什么,他们一起大笑起来,小彤甚至笑得不能自己蹲了下来。罗春祥在旁边耐心地等她笑完,两人再并肩往前走去。夏静月一阵眩晕脑袋一片空白,只有那蛋糕盒子上彩蝶轩的标志在眼前一晃一晃。

夏静月想起来,今天应该是小彤的生日。前两年每逢小彤和莉莉生日,她都记得给她们煮碗长寿面或是烤个蛋糕。今年忙得都忘了,不过看来人家罗春祥没有忘,还给买了彩蝶轩的蛋糕,那据说是多伦多最贵最好吃的华人蛋糕。店址就在这附近,夏静月路过不知道多少回,却从来没有在那里买过任何糕点。

夏静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对婆婆说自己病了,就一个人跑去睡觉了。迷迷糊糊间,听见孩子的声音,公婆的罗春祥的,然后什么也没有,然后又是一片吵闹,但是始终没有人上楼来问问她。

苏姐听了她的述说,一反常态地什么也没有说。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们无药可救了?

不是,问题似乎牵涉太多,苏姐叹了一口气:你得弄清楚他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再要看你对婚姻还有多大期望。

我上哪知道他们的发展程度,问他?

不行,这种事情挑破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现在似乎主动权都不在我手上,就算我愿意继续过,人家也不同意呀?

你先以静制动吧,什么也别说别做,观察清楚了敌情在说。”

敌情,我们原本应该是世界最亲密的关系啊。

你看你不学习不与时俱进吧,在这瞬息万变的时代,亲密关系随时变成敌我关系,但敌我关系也随时可以变回亲密关系,对自己要有信心。

人家比我年轻,漂亮,人老珠黄的我从哪里来信心?

我说的信心是对你自己的眼光和当初的选择信心,罗春祥是见异思迁的人吗?你当初的眼光就这么差吗?如果真的他是那种人,你就根本不需要难过,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剩下的不由你决定的,

向上帝祷告吧。

如果真有上帝,他也不会理会我这临时抱佛脚的祷告。

上帝才不象你那么鼠肚鸡肠呢!

 

(六)

来了多伦多之后,夏静月发现这里遍地教堂。刚移民时夏静月也曾被带到一家中文教堂去过,那里有的人看见新移民像是看见一块肥肉似的,不是朝你卖保险,就是劝说你加入传销。西人的教堂,她觉得自己英文不足以可以和别人去谈论信仰的问题,所以也从没有去过。

夏静月家旁边就有一家小教堂,现在她有想进去看看的冲动。她轻轻地推了推那扇半月形的门,门开了,放眼看过去,是大约可以容纳两百人的座椅,阳光从墙两边的彩色玻璃透了进来,很是静谧。夏静月走到大堂的十字架下面,心里默念:亲爱的上帝,您会接纳我因为碰到了难事才来向您求救吗?您知道吗?我觉得我自己很失败 ,人到中年,没有了事业,远离父母,尽不了孝道,如今连婚姻也岌岌可危。您可以告诉我现在该如何吗?

 

苏姐听说静月去过教堂连说好事,说信仰是给灵魂找归宿,有了信仰的灵魂会得到安宁。

我觉得我自己还只是病急乱投医呢,离信仰还好远。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可是眼前的事情还真是不好处理,小彤那里自然是什么也不能做的,有可能只不过是生日请罗春祥吃蛋糕,有一点小心思而已。要是把她赶走了,他们要真的发生什么,反而无法知道了,至少,现在都在自己的屋檐下,监控还算是方便的。

夏静月想得最多的是如果真的离婚,自己该如何?可以独自带大带好孩子吗?

当初一门心思让罗春祥读书,觉得他读书出来找到好工作,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的问题别人是无法替你解决的。

夏静月突然记起政府好像有个专门帮助修完产假的母亲重返工作岗位培训的项目。当时觉得老大一把年纪,别再为难自己去读书了。现在想来倒是可以试一下,再充充电或者可以在事业上有另外的开端,至少为自己争取依依和嘟嘟的抚养权可以加分吧。

 

夏静月准备好了材料,来到政府相关办公室。

你已经重回工作岗位了,而且你的待遇也不错,为什么还想到要重新去读书呢?

夏静月低下头,虽然是意料之中的问题,可是答案她却还是没有准备好。

有很难解释的原因吗?

不是难以解释,是羞于启齿,我的丈夫可能有了外遇,我只是希望如果我们离婚了,我有足够的能力来照顾我的孩子们,这能力包括经济和时间。静月终于说了出来。

 

婆婆现在认识了很多的中国邻居,有两家中国人想把孩子放学后的时间给婆婆看,一个月一百块,这样比留在学校要省一半的钱,婆婆也非常乐意,两个孩子就是两百大洋,这个买卖非常合算。

罗春祥不知道是因为公公的事情上最终没有听他的意见,还是觉得看孩子做起来容易,反正他答应了。夏静月觉得这算什么事啊?下午3点,家里突然多了两个别人的孩子,还会有自己的空间吗?而且带孩子责任重大,万一人家孩子磕着碰着了,怎么和人家父母交代?

事实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两个六七岁的男孩的杀伤力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每天下午三点到六点之间,家里就一片狼藉,玩具漫天飞,孩子楼上楼下地窜,不是打打杀杀的声音,就是嘟嘟的哭声。而这些公公和罗春祥是感受不到的,在婆婆看来都是钞票的化身。对此影响最大的是依依,依快上高中了,功课也挺多的,回来给吵得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依依向罗春祥抗议,罗春祥依然慢条斯理:你自己做功课不专心,还找理由。

夏静月觉得自己要疯了:我给你们一周时间把带孩子的差事给退了,不然我们大家都别活了。她把手上的菜刀狠狠地剁在案板上。每个人都惊呆了,那天直到睡觉,除了嘟嘟没有人再说话。第二天,邻居的孩子就没有再来过了。只是罗春祥婆婆都不再和夏静月说话了,夏静月虽然觉得自己那天的表现太过冲动,但也不后悔。

你是不是过份了点?苏姐听了这些。

我也有我的底线,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冷静点,别太偏激了,立场不同,他们只是没有太在意你的感受。

 

夏静月终于等到了政府部门的电话,让她去参加英语测试,如果通过了,下一步就是选学校和专业的问题了。

上帝真地是关了一扇门,又给开了一扇窗。她想着如何跟罗春祥通个气,毕竟现在大家还在同一个屋檐下。

 

夏静月就发现罗春祥在后院抽烟,自移民后他就戒烟了,这是第一次在加拿大看到他抽烟,夏静月心里冷笑:烦心的事情多啊。

婆婆一边准备晚饭一边抹眼泪还一边唠叨:这过得什么日子算什么夫妻,老公病成这样子了,老婆还跟没有事的人一样。”

罗春祥病了,夏静月还真不知道:他病了?

婆婆一看夏静月接话赶紧走过来,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通,说是罗春祥的胃不舒服已经有日子了,看了医生以为是胃炎,结果吃了药一点用也没有,再去检查,说是要做胃镜。

夏静月心里一惊,罗春祥一贯是很能忍耐的人,他如果说不舒服,那就应该是挺大的事情了。

 

夏静月晚上起来上厕所发现主人房竟然有灯光,她走了进去,罗春祥在床上半躺着睁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要是得了癌症,依依和嘟嘟怎么办?罗春祥依旧盯着天花板。

不会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呢,你瞎担心什么?

我真地很怕。这个快一米八的男人,竟是如此地无助和软弱。夏静月那刻觉得自己一定帮他,哪怕仅仅是为了嘟嘟和依依。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夏静月说:要不我们回国去检查一下,那里不用等。

回国检查报销吗?婆婆插嘴到。

这个时候别管钱的事情了。夏静月有些恼火。

你真是站着讲话不腰疼,能不管钱吗?现在住院可贵呢,春祥妹生个孩子头尾花了一万多。

又是秀才遇上兵的时刻,夏静月选择了沉默。

 

姐姐突然电话过来问为什么这么久不跟家里联系?夏静月才想起的确很长时间没有给家里电话了。赶紧问老妈老爸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就是惦记你,所以让我来问问,你也是的,自己妈的脾气不知道啊,生什么闲气吗?

夏静月解释不是生气了,是事情太多,因为自己想去读书,因为罗春祥病了等等等,只是没有提罗春祥有可能有外遇的事情。

姐姐详细地问了一下罗春祥的情况:人家说好人不长命,他罗春祥那奸诈小农民样,不会得癌的,你们放心好了。

夏静月又好气又好笑,突然明白,自己和苏姐关系好的原因是因为她和姐姐好相像,只是姐姐更刻薄一些。

老妈的电话随后就追过来了,当听说胃镜检查要等五个月后才可以做,老妈说马上回国来。

夏静月说:我已经建议了,他妈怕花钱,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太乐意。

让我和他妈说。夏静月不知道老妈和婆婆说了什么,反正婆婆一挂电话就说:你妈可真是好人。

罗春祥还是决定不回国,他说如果真的是癌,早些晚些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不是癌,晚些更是没有影响。

夏静月心里说是癌的话,早晚区别真的很大。

老妈天高皇帝远,也只有尊重他的意见,赶紧汇了一万块钱来,三天两头的电话问候。很少联系的姐夫和外甥女都出现给罗春祥打气。姐夫说天大的事大家一起承担,让罗春祥放宽心。

夏静月都有些茫然了,整个一大家和谐,温馨,真的是其乐融融。如果忘掉罗春祥还有一个胃镜要做。

夏静月不停地祷告:上帝呀,求你赐给罗春祥健康吧,求你还我们安宁吧。不知从谁那里听到绝食祷告是非常有用的,夏静月就开始不再吃早饭了。

苏姐吓了一跳:你再怎么着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不管罗春祥什么病,你现在是顶梁柱,可不能病倒啊!

我有分寸的,我不正好瞅着机会减肥吗!

 

罗春祥似乎回到了恋爱时候的样子,对夏静月好得一塌糊涂。苏姐说夏静月不用再担心外遇的问题了。夏静月若有所思:怕就怕我要担心更严重的问题了。

你这么善良的孩子,上帝不会亏待的。

在胆战心惊中终于盼到了做胃镜的日子。也终于等到了结果不是胃癌,是严重的胃溃疡需要手术,手术的日子定得还算是蛮快的,三个月后。

得到这消息时,罗春祥紧紧地拉着静月的手:老婆不是癌,你听见吗?不是癌。

夏静月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心中默念:感谢主的恩赐。姐姐说:我早说了罗春祥这小子借机搜刮民脂民膏,欺骗人民群众的感情。

老妈一个劲地: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全家欢天喜地,仿佛罗春祥即将要进行的不是手术是加冕。

 

(七)

手术很成功,本来说在医院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可罗春祥从第二天开始就莫名其妙地低烧,只好让他在医院继续呆着,这一呆就呆了一个多星期。医院的伙食罗春祥也吃不惯,夏静月得回家做好再送过来。因为是胃的毛病,还不敢给他吃剩的凉的,夏静月一天在医院和家之间至少来回三四趟,累得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减肥的效果更是突飞猛进。

罗春祥住院的这几天,老爸老妈是每天电话问候。公公婆婆一次也没有到医院来过。婆婆也不让嘟嘟到医院去,说怕嘟嘟传染什么毛病。公公一直上班,每天也问问罗春祥的情况。

我爸妈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我呀?

你妈不是要看着嘟嘟吗?你爸现在是工作高于一切。

我难道在他眼里连工作也不如啊?

从他的立场来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可以找份如此高薪的工作,儿子你也重要,但是你在医院有医生护士,应该是最安全的。

那是我多想了?

也不是,八十岁的儿子也是儿子,还是一样希望得到父母的爱,就像你对我,不爱了,可还是希望我来照顾你。

你胡说些什么呀,老婆,我现在觉得最爱的就是你。

以前地下室的租客老杨他们来医院看了罗春祥。老杨因为没有在这边读书加上运气不好,所以一直没找着好工作,这也成了他太太的心病。只要是见着了她认为比他们过的好的人,她就要絮叨一遍他们的不如意。躺在病床上的罗春祥也是她羡慕的对象:你们春祥现在休病假,这一个月还可以拿政府补助一千六百块吧,我们老杨上班还拿不到这么多钱呢!

夏静月啼笑皆非就我们这样,还有人羡慕。

苏姐说:你们算是移民成功的典范了,你知道有多少找不到专业工作的有志人士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呢。连我都羡慕你们。

你羡慕我们什么?

羡慕你们一家全在一起啊,我们家三个人三个地方,三国演义似的。

这样比呀,我们是挺幸福的。

所以说痛苦从比较中出来,幸福也是从比较中出来的啊,记住比较的时候,留住幸福和痛苦说拜拜。

要是都可以这么理性,就不是人是神了。

牢牢跟着神的脚步走,幸福就会在你手。

 

罗春祥终于出院了,夏静月烧了一大桌子的菜庆贺,罗春祥心情好得不得了,不能喝酒就连着喝了好几杯水。

临睡觉还举着杯水敬夏静月:谢谢你,老婆。夏静月有些不好意思:老夫老妻了,不要客气。

我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想,要是的病的是你,我肯定做得没有这么好,我们家也做不到你们家做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真的,谢谢你,谢谢爸爸妈妈,谢谢你们全家,以前别人说我高攀了你们家,我就生气,现在我觉得是我的福气,从现在开始,我要知福惜福。

 

夏静月偷偷地给老妈打了个电话,把罗春祥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妈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不要他的感谢,只要他好好待你。

他对我挺好的,你们放心。

你是我女儿,肚子里几根肠子我不知道,你好好地为什么想去读书,是不是有分开的打算?

妈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自己充充电,将来可以找好工作。

不是迫不得已,你会想去读书,鬼才信你。

夏静月真的好佩服老妈的火眼金睛:全都过去了,现在很好。

过去了就好,人生漫漫长,谁的婚姻都会经历事。这段时间你累坏了吧,瘦了那么多。我和你爸也想开了,你们给不给我们移民养老我们都无所谓,我们有退休工资饿不死,只是希望你们可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老妈那边还在叽里呱啦地说,夏静月这边已经哭了个稀里哗啦。

 

夏静月回来意外地发现小彤在她家坐着。小彤热情地打招呼:月姐,我听说祥哥病了,过来看看。

谢谢你呀。夏静月敷衍着,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天啊,这阴魂要什么时候才散呀,我不行动,人家还主动出击了。当夏静月看到桌上有彩蝶轩盒子的糕点时,有些按耐不住了:真是谢谢你,不是你,我们家除了罗春祥还没有人吃过彩蝶轩的糕点呢。

我什么时候吃过彩蝶轩的糕点啊?一直没有说话的罗春祥开了腔。

你没有吃过,我看错了吗?小彤,你生日请罗春祥吃蛋糕了吗?

小彤的脸突然通红:没有,没有。

这样啊,那是我记错了?我自从生了嘟嘟,记忆力差了一大截。夏静月边说边拿起一块蛋糕递给罗春祥:这回我没有错吧,这是小彤请你吃的蛋糕吧。

罗春祥有些尴尬地接过蛋糕。

对了,小彤,其实我们年纪大你挺多的,以后你还是叫我们叔叔阿姨好了。夏静月边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蛋糕:

味道真不错。

 

苏姐听完连说:痛快,痛快,这丫头,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我家是地狱呀?

你家不是地狱,但你肯定是巫婆,大家都要避开你了。

首先避开的是小彤,那个周日外面的响动很大,是小彤在搬家。小彤看他们出来淡淡地说:叔叔,阿姨,我要搬走了。

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夏静月有点冒火,因为多伦多不成文的规矩,房客搬家一般提前一月告诉,不然房东是有权扣留当初租房的押金的。

莉莉已经搬走了好久了,我一个人负担这里太贵了。小彤却自顾自说:等搬完了,你们来验收一下房子吧。

夏静月看了一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罗春祥,心一横:不用了,把钥匙还给我们就好了,我去签支票退你押金,你也不小了,拜托以后不要再干这些不讲道理的事情。

小彤这一搬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永绝后患了。但是夏静月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地下室出租的广告打出去一周了,连询问的电话都没有。

婆婆还在一旁直唠叨她就不该把押金退给小彤什么的,说她做事太窝囊了。气得夏静月想冲她大吼,又怕刚缓和的家庭气氛给破坏了。

苏姐也一直灭火说:小事,小事,不值得和老太婆一般见识。

可是夏静月的忍让却并没有得到回报,婆婆竟然又提出了另外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主意。她说反正地下室也租不出去了,不如让她和公公搬下去住,这样她可以帮邻居看孩子也不影响大家。

她这是什么逻辑呀,她搬到地下室住,我们要给他们家的亲戚骂死不说,她跑去赚两百块,却让我们损失房租收入八百块。夏静月觉得肺都要炸了。

 

夏静月现在经常去家附近的那家教堂了,有时是去礼拜,有时只是想去坐一坐,仿佛在那里祷告一下,心里就没有那么压得慌。她也开始尝试读圣经,虽然不是太懂,但也受了不少启发。圣经上说人要离开父母,和妻子合为一体。她觉得非常有道理:主啊,像我们这种情况该如何离开父母啊?

或许是上帝聆听她的祷告,她突然想到可以把现在的房子卖掉,然后再买两个连体镇屋,公婆住一个,他们出租还是带小孩,大家都互不干扰。

罗春祥兴奋得手舞足蹈:老婆,我发现你是天才,我父母肯定要开心死了,只是你爸妈会愿意吗?还有我们是不是要和依依商量一下,依依上大学我们可拿不出钱来了。

我爸妈肯定没有问题,依依那里我来,你爸妈那里让你去领功好了。

老爸老妈果然没有任何意见:钱给你们了,你们怎样用是你们的问题,可以买两处房子,我们为你们骄傲。不过私下老妈却一再嘱咐夏静月产权问题上不可以马虎。

 

依依说:我自己去赚我自己的学费,不和奶奶住一起,哇塞,幸福死了。幸福死了的还有公公婆婆,婆婆自听说了之后,嘴巴就没有合上。她甚至还一本正经地说回国的时候要给夏静月带金镯子和金项链来,因为其它两个儿媳妇结婚时是收了的。

你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呢,就到这里买好了。罗春祥故意逗他妈。

我在这猫里也看了,太贵了。

什么猫啊,狗的,奶奶,那叫MALL。

让不让摸我不知道,反正价钱贵得要了我的老命了。

公公那边更离谱,好像所有的工友都知道了。当夏静月去接公公下班时,他们都围上来看她。有个还要和夏静月攀亲家。说有这么伟大的妈,女儿肯定通情达理贤良淑德。夏静月说:这伟大不是形容国家领袖的词吗?罗春祥说:你就是我们家伟大的领袖啊。

 

夏静月开始了行动去看那新建的镇屋,这种新款的没有地下室,一楼是饭厅,客厅和厨房,二楼两间卧室,三楼就是主人房。2000多尺,当然是没有办法和现在的3000尺比,但是一家也够住

了。没有地下室,也省去了出租的麻烦。而且那巨大的主人房,对夏静月来说也是个诱惑。三十八万,想了一下就买了。

跟老爸老妈说时,罗春祥在一旁拍马屁:爸妈来了,住主人房。老妈说:谢谢,不过如果我们要真的移民的话,会卖掉国内的房子,到那边买公寓住,不和你们搅在一起。

夏静月他们现在的房子也卖得好顺利,有几家抢着要,结果卖到了六十八万的高价。但是找公婆的房子却不是太顺,夏静月打算给公婆买老式的镇屋,因为那种价钱便宜不说,还有地下室可以出租,而且公婆年龄越来越大,新式的主人房在三楼对老人来说爬起来不方便。由于房子的区域定在和公公上班,和自己新家不超过走路10分钟。所以可以选择的范围就只有周围的几栋镇屋,还偏偏没有人卖,他们干着急也没有用。

 

意想不到的是公公工作的超市突然倒闭了,公公一下就蔫了。罗春祥和夏静月轮番上阵,解释了好久,终于让公公明白,他可以拿到失业救济金差不多一年。而且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个地方肯定会再开新店,公公可以继续去试试找工。他们才终于喜笑颜开,说原来资本主义也有比社会主义好的地方。

夏静月想他们出来也两年多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国看看。婆婆一听,声音马上大了: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骗回国,不让我们再来了。

你胡说些什么呀?公公喝道。

我胡说,你看那新房子小,根本住不下我们,说帮我们买的房子影子也没有,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你是猪脑子,把人家好心当驴肝肺。

妈,你怎么这样想静月?罗春祥也加了进来。

 

夏静月心若止水地听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事情在她的眼里开始无雨也无风,人生或者就是一个过程吧,和各式各样无穷无休的烦恼做斗争的过程,应该学会开始享受这个过程,就如神指引的一样,幸福就会在不远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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