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想写写婶婶的狗狗,直到现在学会作文,才完成我埋藏已久的心愿。

那年初春的一个晚上,我刚上床,妈妈上前坐在床沿深情地望我半晌,笑笑,似乎有什么交待。我问,妈妈,你要对我说啥么?妈妈想了想,尽量让语气平和,俯身说,我和爸爸马上到省城打工。准备送你到叔叔家住一段时间。我一听要离开爸爸妈妈,极不情愿地哭泣起来,连声说,不,我不……妈妈一把搂起我也伤心地流下眼泪,温存地说,你还小,去了省城没人照顾你,等我们安顿好了,再带你去。我依旧不答应,不嘛,就不……爸爸走上前,严厉地说,小孩子,要听话。我们不出去打工挣钱,哪来饭吃?说着,用手掌抹起眼睛。我瞧爸爸哭了,不敢吭声了。妈妈拍拍我,说,就知道我的娟子是个听话的乖孩子。睡吧,明天一大早叔叔来接你。事情好像就这样定下来。我难过得整宿没合眼。

叔叔原来同我们住一起,特喜欢我。每当回家,不是给我几枚雀儿蛋,就是递上大把莲蓬米。有次,竟送我一只毛茸茸的灰色小野兔。听爸爸说,因为家里穷,叔叔只好到外地上了门。我不明白啥叫“上门”,从大人谈话里猜测,应该是结婚了。心里直个担心,虽然叔叔对我好,婶婶对我不好怎么办?这念头教我十分苦恼,想得头都发疼了……迷迷糊糊中妈妈推我起床,说是叔叔来了。说着,叮嘱道,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当着叔叔的面可不能再哭啊。

我懒洋洋地穿好衣服,洗了脸漱好口,瞅瞅窗外,天没亮呢。走到堂屋里,见爸爸正悄声同叔叔说着什么。叔叔瞧我出来了,夸张地打招呼,哟,我的娟子都快长成大姑娘了呢!我猜想爸爸肯定讲过我昨晚哭鼻子的事儿,朝叔叔羞涩地一笑。这时,妈妈递给叔叔一个大提包说,娟子的衣服鞋袜都在里面。

叔叔接过提包,将我一牵说,走吧,得赶船。说着,告诉我,你不是喜欢狗狗吗,我家大黄狗可聪明可逗人喜爱了!我明白叔叔怕我反悔放赖,不肯走,哄我开心。我强忍住眼里泪水,噘起嘴不吭声,由他拉着出了门。但临走,说过爸爸妈妈再见,我没忘叮咛一句,你们可得早点接我啊!

就这样,叔叔牵着我到江边搭船。打小,除了随妈妈坐过一次汽车上县城,我从没出过远门。这天让我感觉要走的路程必定十分遥远,不知啥时能回,前途茫茫。上船时,天刚蒙蒙亮,甲板上人声嘈杂,而且,好多是外地口音,教我听来辽远而陌生,惶恐不安。想到平素家庭的温馨,爸爸妈妈的关爱,心里酸酸的,又想哭了,但我尽量地忍起。这是我人生里第一次体验到生离死别的苦楚。

叔叔见我愁眉不展,一路陪我说这说那,不时在小卖部买东西塞我的嘴,加之沿途不断变换的江面景色分散注意力。无可奈何之下,我的情绪稳定了些。

天煞黑,月牙儿刚挂在空中,船在一个柳树下的码头靠岸,叔叔牵着我穿过两座村落,走向一间大瓦屋,推开虚掩的门,高声叫着,荷花,娟子来了!随着叔叔这声招呼,有人清脆地应道,哟,我正给你们做晚饭呢!接着,屋里跑出一个系围腰的青年女子,上前摸着我的头称赞道,嗬,好灵性的丫头呀。叔叔介绍道,这是你荷花婶婶。我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婶婶,同时,心里涌起一股寄人篱下的凄惶。忽然,有只大黄狗跑过来,瞅着我摆尾巴,眼神很友好。婶婶告诉我,它叫阿黄。我打量狗狗浑身长着纯净的金黄色长毛,两只肥厚的耳朵复盖着圆圆的脸颊,一对微凹的眼睛,格外美丽。四只虎爪健硕有力,极像电视里年幼的狮子,顿时喜欢上它,试着轻轻叫声“阿黄”。大黄狗听我叫唤它,尾巴摇得更欢,同时,凑近前用它那狗脸蹭拭我的腿儿。于是,几乎没经过了解和更多交流,我就同它熟份了。这样,多少冲淡心中忧伤。

当晚的饭菜很丰盛,婶婶对我很亲切,不停给我拈菜,还教我如何逗弄大黄狗。她告诉我,你轻轻用脚踩它的脚,它会抽出脚,反过来也用脚踩你的脚。我拈块肉丢给阿黄。当它近前吃肉时,我照婶婶说的做了,用脚踩大黄狗的脚,当然没使劲踩,只算挨着罢了。大黄狗果然抽出爪子,并且将狗爪子放在我脚背上,也是轻轻地,没用劲。仿佛经过握手致意了,此后,它与我形影不离。

晚上,婶婶让我同他们睡一张床,而且靠着墙,这不仅是怕我掉到地上,还担心我认生又害怕。婶婶长得颀长而白晰,像电视里主持人。

每当我同大黄狗到田野上疯跑,婶婶就说:阿黄,可别把姐姐弄丢了啊,莫让她掉到塘里了。阿黄似乎听懂嘱咐,有次,我想俯身池塘摘片荷叶,它赶上来,一下横在我面前。我想绕过它。左绕,它左边阻拦;右绕,它右边阻拦。直到婶婶远远地喝止我,我罢了手,它才跟我一道离开池塘。

有夜,大约白天玩累了,睡着了,我尿床了,屙了好大一泡尿。惹得婶婶边晒被子,边笑话:哟,昨晚发大水了呢。羞得我直往村外跑。村长的儿子富贵用指头羞脸拦住我,阿黄上前用头拱他,不许他阻挡我。为着它在关键时刻表现的友谊,在田边,我背着人,蹲下身抱着阿黄亲了它一口。

这里我得交待一句,村长住在离叔叔家不远的一座大洋房里,洋房外面砌有高院墙,院墙内种有好多花草,很气派。住在这种豪华楼房里,富贵当然穿戴很光鲜,可是,这家伙很蠢又不爱干净,很教我瞧不起。

一天,我带阿黄去隔壁家玩耍,那家是新盖的,院落很宽敞。家主是个我喊二伯的中年人。二伯逗乐富贵和一个大孩子说,富贵,你总吹他怕你。今天你做给我看看嘛。富贵跑到院墙角草堆拈根稻草丢在面前,对那大孩子说:谅你不敢踩这根稻草!二伯笑道:你就踩一下,看他会不会把你吃了?比富贵高大许多的孩子竟然摇摇头说,我为啥要踩稻草呢?富贵撇撇嘴,瞄瞄二伯,得意地笑了。这让我不服气,跨步踩住稻草说:我偏要踩。踩了,你能把我怎样?富贵瞟瞟阿黄,指着大孩子说:我只说他。没说你。二伯打起哈哈:嗬,你也有怕的人呀!

这事儿让我眉开眼笑了一整天。婶婶说,咋这高兴哪,捡到钱了?听我讲完事情经过,说,富贵仗着父亲是村长,格外霸道,村里孩子都让着他,倒是第一次在你面前服了软。大概是怕阿黄呢。为着这件事,吃饭时,我特意拈了一筷子“草籽”丢给它。这里要声明,我到叔叔家,最喜欢吃俗称“草籽”的这道菜,这菜蔬到底是苜蓿还是地菜,我至今没弄清楚。反正鲜美异常,餐餐吃个碗底朝天。引得婶婶自豪地说:这菜你没吃过吧!可是,当我将自己最爱丢到阿黄面前,它只嗅嗅,摆摆头,不再理睬,这也是我至今不明白的一件事。

在叔叔家,由于阿黄陪伴,我过得很开心,特别是同婶婶赶集时,有阿黄相伴,既不怕迷路,也不怕集镇孩子欺负我。我简直快乐得不想家了。

婶婶每次赶集卖菜,总不忘顺手捡起别人丢弃的空塑料瓶。她告诉我,一个瓶子可卖一毛钱,一天捡二三十个就是两三块钱,一月下来百十元呢。

阿黄瞧婶婶喜欢收集塑料瓶,沿路东张西望,发现目标,迅速冲上去,叼了过来。哪怕隔着水沟,它会毫不犹豫地跳过去,将瓶子弄到“手”。有次,它瞧见小河对岸草坡上有个矿泉水瓶子,因为水太宽,它在岸旁迟疑不决了。婶婶见状喝止道,阿黄,转来!不想,它跳下水,泅到对岸硬是衔了过来,摇着毛绒绒的尾巴,放在婶婶面前。婶婶笑着拣起瓶子,往编织袋里一丢,而后,托起它下巴轻轻拍两下,以示夸奖。阿黄像受到表扬的孩子,喜得摇头摆尾,围着我俩蹦呀,跳呀,十分兴奋。撒阵欢,又屁颠屁颠,跑到前边找活儿干了。我打着姐姐腔调对婶婶夸奖阿黄:瞧它挺懂事的,知道你要塑料瓶,想方设法也不让漏掉。

婶婶说,它像穷人家孩子,没钱买玩具,有什么便玩什么呀!

我听懂婶婶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富贵经常拿着电动汽车和摇控飞机在我面前炫耀,还问我,想不想玩?叫我声哥哥就让你玩儿。我别过脸,表示不为所动。只有一次,他抱只可以走路的毛茸茸大熊猫让我感了兴趣。瞧大熊猫在草地里摇头晃脑崴动,我含着手指,惊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极想摸摸大熊猫那顽皮的脸蛋。嘴巴嚅动两下,正要开口叫声“哥哥”。这时,婶婶过来把我拉走,说,咱不稀罕。等过年,我把卖菜、卖塑料瓶的钱凑了给你买一只!

我和婶婶卖菜的集镇上有几家餐馆,阿黄最爱踅到那里转悠。它去的目的并非寻找骨头啃。婶婶和我对它特关爱,每天吃饭,轮流从碗里挑出肉片丢给它吃。我们尽管贫穷,同阿黄相亲相爱,过得很和美。阿黄去餐馆,是为寻找客人们喝光饮料的塑料瓶。日子一久,这习性为很多熟客了解,他们每每逗着阿黄玩儿,或者把瓶子丢到马路对面,或者将瓶子搁在桌子当中,或者夹着空瓶子离开,让阿黄跟随很远,但每一次阿黄都有办法实现自己“愿望”。

有次,一个年轻人见阿黄坐在身边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瓶子,便将瓶子往餐馆门前凉棚丢去,指望甩到凉棚上,看狗儿如何获取。不想,阿黄凌空一跃,像排球队员拦网一般,用两只前爪拦住,随即用嘴叼稳。在一片喝彩和掌声中,阿黄衔着瓶儿跑到菜摊边交给婶婶。

阿黄虽然禀赋壮实的身个,敏捷的身手,却从不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同村里狗狗们戏耍时,往往装作被对手放翻,脊梁着地,四仰八叉地“抵御”对方撕咬,明显让着几分,又像是实战教导。颇有点“俯首甘为孺子牛”的风格。

我对婶婶说,阿黄性情随和,厚道,很结狗缘呢。

婶婶哼一声,回答,那得看对谁。对村长就不客气……说到这里她脸儿红了。当时我不明白这话是啥意思。有天,叔叔说要出外几天,叮嘱婶婶,晚上让阿黄躺在门口,防着那不要脸的村长……婶婶说,我知道,老子还准备了一把菜刀,看那王八蛋敢不敢上门。叔叔走后,我问婶婶,村长是想打你吗?婶婶点点头说,去年,他趁你叔叔不在家,进屋里对我动手动脚,没想,阿黄忽地冲上前,一口把他猪腿子咬个皮开肉烂血淋淋,那王八蛋干嚎两声,慌忙滚出去了!

村长的确讨人嫌。记得我初来不久,有天在路上遇见他。他朝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嬉皮笑脸地问婶婶,这是你的娃?婶婶板起脸不理他。村长说,没有准生证,不敢承认吧?婶婶啐他一口,说,她是我侄女。村长依然涎皮赖脸地纠缠,赶上前拦住婶婶,眨着眼睛笑着说,咋同你像一个模子磕出的嘛。婶婶懒理会,想绕过他,村长却扯住婶婶说,今天不讲清楚,罚你超生款……我气极了,用力打村长拉婶婶的手,说,放开我婶婶!可是,我力气小,怎么也打不脱他那长满黑毛的爪子。村长说,小丫头,是你妈嘛!咋叫婶婶?正在这时,阿黄叼只瓶子从后面赶上来。村长一见阿黄,赶紧松开手,嘟噜一句,慌慌张张溜走了。

想起阿黄的威猛,我高兴得连连鼓掌。

这天,村长不知从哪里牵回只大狼狗,耳朵竖着,牙咧着,一付凶相,个子也比阿黄高出一头。村长上门对叔叔说,都说你家大黄狗厉害,今天让它同我的狼狗斗一斗,看到底谁输谁赢?隔壁二伯和一干看热闹的人说,阿黄比狼狗小许多嘛。怎么斗?叔叔冷冷一笑回答,没事吧,要两个畜生斗什么,斗?

阿黄听懂几个人的对话,将脸偏向一边,表示没兴趣。站起身,准备离开是非之地。哪晓得,村长嘴里唆一声,将大狼狗朝阿黄身边一推。大狼狗如箭一般扑向阿黄。阿黄轻快地一跳,侧身避过对方锋芒,但尾巴却教大狼狗咬住。阿黄咿唔一声,愤怒了,转身使右前爪把大狼狗的头按住,一口咬住它的颈脖,用力一甩,大狼狗吃不住,翻滚在地。不过,也将阿黄右前爪咬住。阿黄忍住疼,用左前爪扒拉大狼狗的眼睛和下巴,迫使它松了口,趁这机会,阿黄将它肚皮狠狠咬了一下,大狼狗痛得发出哀嚎,翻转身,踉跄着朝村长跑去。村长笑着说,好了,好了,你赢了!阿黄傍叔叔坐了,狗脸上露出胜利的骄傲。这时,二伯哟一声,瞧,它腿儿咬流血了呢!阿黄听这话,望望自己右前爪,果然在流血,不干了,猛地跳起来,扑向大狼狗,再次将它压在地上,咬上几口,咬得对手连声哀叫,方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叔叔身边。村长见此情景,笑着说,这狗东西,像个受到挑唆的娃儿,硬要扒够本才行!这番形容惹起大伙一阵哈哈大笑。

一句话,在叔叔家里那段时间,阿黄给了我许多快乐。以至教我不能设想假如与阿黄分别,我将会多么难受。

不料,我和它分别的日子到底来了。有天,叔叔回来告诉我:你爸爸妈妈让我带你去省城上学。婶婶问,不是说没城里户口,进不了学校吗?叔叔说,上面现在下来政策,农民工子女,只要父母有劳动部门备案的务工证明、户口簿和身份证,既不要借读费也不要赞助费,可按就近入学原则办理报名登记手续。

这消息让我又喜又忧,我高兴与爸爸妈妈团聚,但又舍不得婶婶和阿黄。

启程那天,叔叔早早叫醒我,婶婶把饭摆开,我一点也吃不下。阿黄仿佛也觉察到有点异常,时刻傍我蹲起,一会瞅瞅这个,一会瞅瞅那个,猜测发生什么事儿。

临别,我抱着婶婶久久不放,心里实在舍不得她。后来,还是她说,以后常来玩就是。我才松了手,随后向阿黄道声再见,由叔叔牵着出了门。

阿黄一瞧不对劲,紧随我们出门。叔叔喝斥它,回去!它不理,绕个弯,径直跑到村口等着。婶婶说,就让它送娟子一程吧。

一路上,阿黄同我寸步不离,它心里笃定希望是次照例的赶集,又觉得陪同我的人不像是那回事儿。于是,时而撒欢,时而没精打采,显出忧郁。乃至,两回见到塑料瓶闻也不闻,生怕瞬间分心跟丢我。这让我心里酸酸地,直想哭。

到了码头,它终于发觉事情不妙,要跟随上船,却被叔叔用脚扒开,吼道:回家!阿黄企图绕过叔叔先行窜上船,被他踢了一脚。它打个滚,“噢”地惨叫一声,爬起来还想撵上前。叔叔牵着我,挡在后面对阿黄恶声怒骂着。阿黄见主人发火了,只好站下来。显然,它还在等机会跳上船,就像出门先行跑到村口那样。然而,我俩刚上轮船,跳板就抽掉了。并且,轮船很快驶离码头。

阿黄蹲坐码头上,眼睁睁看着轮船离岸,扬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甲板上的我,无奈又无助地低声呜咽,眼里闪着泪光。见它那么伤心的样子,我眼里泪花直转,叔叔低声劝慰道:可别哭,你还要来玩的嘛。小心船上人笑你啊!

我才不管谁笑话,边拭泪水边向阿黄招手喊叫着,阿黄,阿黄!我喊一句,阿黄“汪汪”地叫一声,回应我的呼唤。轮船走了好远,还在水烟迷蒙中看见码头上蹲坐着我的阿黄,我终于悲痛地嚎啕大哭起来……

这悲痛一直持续到省城与爸爸妈妈团聚,仍挥之不去。

省城虽说是个花花世界,繁华又热闹,我没心事到处游逛。尤其看不惯那些“富二代”当作宝贝的狗狗,譬如,丑陋的腊肠犬,徒有其表的贵宾犬,一付鬼相的法老王猎犬,胡子头发一把抓的波利犬,尖嘴猴腮的德国宾莎犬等等,总之,我瞧不起所有宠物狗。它们全比不上我的阿黄。

每天放学,我赶紧回到家里,为的是不错过叔叔打来的电话。除了同婶婶通话,总请求让阿黄也在那边的话筒对我“讲”两句。每当听到它那熟悉的洪亮深沉宽厚的汪汪声,我真正体味到“心花怒放”那句成语的真切含意。阿黄显然也同我一样怀着一份深挚牵挂,时时等候在电话机旁,要听我对它致意。不然,为啥只要打电话,它一次不拉地同我通上话呢。毫不夸张地说,同阿黄“通话”是我生活中最大的享受和欢乐,比去肯德基和麦当劳还令人愉快喜悦。

没想到的是,不幸的事儿发生了。星期五放学,我大步进门,瞧爸爸正准备合上手机,我急忙喊道,别挂,别挂,让我同阿黄讲两句啊。但爸爸关上手机说,你叔叔婶婶马上要来省城……我高兴得一跳,喊叫起来,好啊,阿黄肯定也跟随一道来了!我得给它准备点礼物。妈妈低垂眼帘,叹口气讲,你叔叔说阿黄不见好几天了。这消息简直像在我头顶打个炸雷,差点让我瘫倒在地。过了好一会,我才沉静下来,大声否定道,不可能,不可能,它那么聪明,怎么会走丢?!我要回去寻找它!爸爸说,叔叔找几天都没找到它,你一个小丫头哪里去找它?你叔叔怀疑,可能是村长害死了阿黄。我看有可能。它咬过那坏蛋嘛。我愤愤地说,哪我就告村长!妈妈说,村长有钱有势,何况没证据,哪能告倒他。爸爸说,莫说为只狗,前年征地,他把村里两个人打断腿,受害人也无处伸冤呢!

爸爸妈妈的话让我彻底崩溃了。这晚,我饭没吃就躺上床,可翻来复去睡不着。第二天,我感到浑身热得发烫,头疼得要裂开了。妈妈见我病了,班也没去上,带我去瞧医生。大夫没诊断出我到底患了什么病,开点退烧止痛的药应付一下。妈妈知道我的心病,一连两天安慰我,说,过几天,等你叔叔婶婶来了,就知道阿黄到底怎样了。说不准它像那次送你到码头,跟随叔叔婶婶来了的呢。乖,好好吃药,治好病上学,等着……

妈妈的劝导让我看到一线希望,我服下药,蒙起被子睡了。

第二天,我打起精神去了学校,但我的心思完全不在功课上,巴望早点放学,等候叔叔婶婶来,打听阿黄的消息。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依然不见叔叔婶婶来家里。到了第五天,爸爸休息,他掐算日子,估计叔叔婶婶应当今天到,没照例外出打牌。特意在家等着。我更不想外出,单等叔叔来了,打听阿黄的踪迹。

中午,妈妈刚把做好的饭菜摆到桌上,爸爸听到门扇有响动,好像谁在敲门。我家很少有客来的,爸爸马上判定:哈,你叔叔他们到了,娟子,快开门!

我急忙上前拉开门,并没看见有人,可在瞥眼间,却瞟到一只疲惫瘦弱肮脏不堪的狗儿。它摇摇晃晃,似乎力不胜支,站都站不稳。尽管这般模样,我马上认出,眼前狗狗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阿黄啊!我蹲下身,一把抱住它,泪如雨下,连声呼唤道,阿黄,阿黄,我的亲,你是怎样找到这里来的啊!阿黄眼里储满泪水,两只爪子搭在我肩上,伸过嘴用舌头舔我的脸颊,尾巴欢快地摆动着。

爸爸靠在椅子上,听见我的话,笑道,这丫头,疯了吧?可是,当我领着阿黄进屋,他一下挺立起身,半晌动不得,嘴张得大大的。妈妈手里筷子掉到地上了,自言自语,该不是做梦吧?这么远的路,它是怎样找来的?爸爸这时清醒了,解释道,狗子嗅觉最灵敏。它肯定是闻着娟子气味,一路追寻而来的。妈妈抹着眼泪说,瞧它样儿,一路该多辛苦,遭了多少罪,冒了多少险啊!

听了爸爸妈妈的议论点赞,我再次拥抱了我的朋友,同时,流着泪喃喃地向它保证,阿黄,阿黄,姐姐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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